我的一年班主任经历

薄荷糖

几年的光阴，足以将一切最初的伤痛抹去。但那个夏天在我心中留下的那道伤痕，就如同我下巴上的这道红亮的伤疤一样，时时作痛。因为那个夏天，我心中那个美丽的紫罗兰色的女孩死了（人活着，但和死亡没有区别了）。
    那年夏天，我师专毕业后来到这个农业点当了一名语文老师。当时我的心情非常糟，因为我恋爱两年的女友因为我的分配不理想，和我告吹了。她当时和我谈恋爱是以为我毕业后能留校当编辑，因为我创办的那个文学刊物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学校定为了校刊，我毕业后留校当编辑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等我们这届毕业的时候，上级来了紧急命令，为了充实油田一线教师队伍，所有毕业生必须全部分配到中学当老师。我留校的希望就这样破灭。
    和我一起分来的还有一个外地师专的男生。是学英语的。我们自然被分到一间宿舍。不知怎么我看这名男生一点都不顺眼，不只长相俗不可耐，而且很不讲卫生，很少洗澡的身上总有一股莫名难闻的气味。总之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粗蠢无比。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凑巧，你越不喜欢的人，就越是要搅和在一起，在工作中我和他又成了搭档，共同教两个毕业班。并且分别担任两个班的班主任。我是一班的班主任，他是二班。在体育老师训练两个班站队列的时候，我听到观看的老师们都在议论，说真是太巧了，一班的班主任长得好，这个班的学生也个个好看。二班的班主任丑，学生也个个丑。那些议论的都是些年龄大的女教师，我想这些人挺刻薄的。但等我仔细将两个班进行比较，觉得我们班的同学确实很好看，可以说没有一个不好看的。而二班的同学，大部分就不敢恭维了，少数的学生也只是长相一般。再看他们的班主任，黑着一张脸，就像被人家讹了几百吊钱的样子。怪谁呢，两个班都是平行班，据说是按照正第一名和倒第一名一个班，正第二名和倒第二名一个班，这样的方式分的，以此类推。我们班的学生的名次都是单，二班都是双。接班的时候我们又没有见到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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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的心里还是喜滋滋的，当二班的班主任从我面前酸酸地走过的时候，我简直是恭维地对他说，他们班走的队列很整齐。他嘁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这样似乎显得我有点卑鄙，起码不光明磊落。
    正常的教学生活开始以后，我才发现和他搭档真别扭。我们虽然是两个班的班主任，但都是两个班的任课老师，两个班都教。一般我在他们班发现了问题，都是和他说一声，由他去处理。但他对于我们班的事情，都是以一个班主任的身份来处理。有时候发现一点纪律方面的问题，他竟然能训话一堂课，下课后还把班干部叫道办公室训话。我去问问，他竟然说没我的事情。此人如此的傲慢无礼，什么东西。和我搭档的其他老师也很看不下去。比我早分来一年的师姐于涓却劝我说，和为贵，让我别计较。我知道别人是火上加油，而师姐绝不会害我。我听了师姐的。
    但渐渐地又有人告诉我，说他对我们班的女生不地道。哎，我们这个年龄的，对于女生感兴趣是必然的，特别是毕业班的女生，都十五岁甚至十六岁了，小的也十四岁了，而我们也不过１９岁而已。所以我没往心里去。因为我也特别喜欢我们班的两个女生，一个漂亮懂事，一个天真可爱，相貌都属于校花级的。我很庆幸没有留校当编辑。和我在一起编刊物的不是有才无貌就是＂年事已高＂（也不过比我早毕业几年而已）。而在这个中学，我遇到这么好的学生。我一辈子都不想走。
    教了这班学生，我比当学生时候成熟了许多。我的哥们来找我，都说我变得像个阿叔了。是的，我变得细腻了很多。我会关心人了。我能一眼看出谁有了心事，谁学习成绩下降的原因。基本一点就准。
    在我的班里，有两个我最喜欢的女孩，吴艳和罗姣姣。吴艳属于全才，各方面都很优秀，是班长兼团支部书记。罗姣姣学习成绩一般，但多才多艺，是文体委员。吴艳是吉林人，身材高挑，浓眉大眼，长相像个电影明星。性情直爽，讲话干脆利落，是我的一员干将。罗姣姣是杭州人，娇小玲珑，一张样娃娃的脸庞，又惯撒娇使小性子，一副天真可爱模样。吴艳是令全班的男生又爱又怕，罗姣姣呢是令全班的男生又喜欢又怕沾上。因为罗姣姣喜欢哭，眼泪不值钱，动不动就端着泪碟子。男生喜欢她也不敢接近她。
    但是她很信任我。她对我的态度不像是一个学生对老师，而是像一个妹妹对哥哥，当她遇到问题的时候，喜欢来找我，她不但喜欢到办公室找我，还喜欢到我的宿舍玩。那次她的数学没考好，她的数学本来就不好，这次更差。数学老师是女的，有些严厉，特别是对待漂亮的而又成绩不怎么样的女生，更是严厉甚至刻薄。这次数学老师对罗姣姣是穷追猛打，极尽羞辱，罗姣姣气得晕倒了。女同学们七手八脚将她抬到我的宿舍，当时我正在宿舍的炉子和烧水，看见这阵势也慌了，忙把我的被子抱到椅子上，让同学们把罗姣姣放在床上，还留下两名女生照看，我出去找校医。校医来了，给她掐人中，她才醒来。她看见我就哭了，说不活了。我故意严肃地批评她，说她这样任性，没有学生的样子，还老虎屁股摸不得了咋的，数学老师也是为你好啊。也怪，我们班的学生，无论我批评得多么厉害，他们都能接受，可别的老师一说，就受不了。老师们说都是我惯的，把他们都惯坏了。说起来呢，我们班的学生自尊心的确比别的班强，独立性也强，这应该是好事。姣姣也一样，她平静下来，听我的批评。后来，该我的课了，我说：“你先别上了，先躺着休息、反思。”然后我就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去教室上课。
    等我下课回来，看见姣姣在给我洗衣服，是我早上换下的运动服，还有一双臭袜子。想不到这样一个娇气任性的姣姣女会帮我干这个，我当时又感动又生气。她却冲我做个鬼脸说，她晕倒是装的，数学老师也太不给她面子了，她只能晕倒挽回一点面子。真是幼稚的可爱。我命令她马上去上下一节的英语课。剩下的衣服我自己洗。她磨磨蹭蹭不想去，我故意扬起巴掌吓她，她说英语课真没劲，老师几乎是用汉语上课，读英语课文时的发音全是家乡话，简直是山东英语。还喜欢摸女生的脸。我怔了一下：他怎么这么讨厌，怎么能随便摸女生呢？真没有教养！
    因为是毕业班，没有节假日和星期天，几乎全泡在教室里。学生们都很累。所以当清明节的时候，他们就提出去扫墓，只用半天时间，下午接着上课。我同意了，在清明节我们用班费买了一些零食，每人一辆自行车，就向恳利烈士陵园进发。姣姣不会骑车，就让我带着她。我让全部男生在前面开路，我带着姣姣和全体女生跟在后面，四五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加上我们这个班的学生个个好看，引得路人驻足赞叹。
    开始我让男生保持车速，可走到半路，这群半大小子开始飚车，风驰电掣，后面的女生也开始急追猛赶，渐渐的整个队伍无法控制。我感到非常气氛，带着姣姣奋力向前蹬去，我要到最前面去制止这群脱缰的野马。我的自行车是山地变速车，摩擦力大但速度也快，我的车子简直要飞起来，吓得姣姣紧紧抱我的腰，将脸贴在我的背上，大声喊叫。当我制止队伍放慢速度的时候，才感到我的后背的衣服湿了一大片，有我的汗水，更有姣姣的鼻涕和眼泪。她吓得哭了我竟然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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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以后，我觉得和姣姣之间除了师生关系，又多了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但我牢记毕业时师哥们的教诲，千万别和那些初中生谈恋爱。所以我故意疏远姣姣。但对她的学习我抓得更紧了。她感觉到了，看得出很伤心。但我没有办法。我是她的老师啊。
    在我疏远姣姣的日子里，我发现他开始关心姣姣，经常将姣姣叫到办公室辅导。我看的出姣姣对他的辅导不感兴趣。但他对于姣姣的举动很亲昵，简直令我热血往上涌，但我不能表示什么。渐渐地我发现他开始往宿舍叫学生，在宿舍和学生谈心。叫的全是我班的女生。我气愤但无言。因为当初我班的女生喜欢到我的宿舍玩，喜欢读我定的，《诗刊》、《人民文学》等文学杂志。女生既然可以来找我玩，那么他找女生谈心有什么不可以呢？我几次想警告他尽量不要把女生叫到宿舍，但都没说出来。
    也许是我对姣姣的冷落，使她的学习成绩更加受到影响。特别是英语和数学，简直一团糟。我不得不将她的文体委员一职撤掉。本来是想使他好好学习，但这却使她对我产生了误解，她认为我是很讨厌她。而那个家伙就更加趁此笼络她。姣姣是那种很喜欢依赖人的女孩子，她对于我的依赖很快就转移到那家伙的身上。我发现她几次和他说说笑笑地往宿舍走。我除了生气之外，简直有些嫉妒了。在课堂上我气急败坏地对她进行不指名的批评，说一个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往男老师宿舍跑。但她只是赌气地斜眼看着我，一点都不服气。以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和他去宿舍。还给他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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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和我高中时代的女同学李冰恋爱了，她在一个地质队当技术员。我有时间就往她那里跑，有时候晚上不回来，住到她男同事的房间。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我们班有几名女生的表情都不正常，特别是姣姣，魂不守舍的样子。后来就是发生了刘大军狂揍那家伙的事件。刘大军是六班的，长得高大帅气，学习一般，喜欢打架。那家伙挨了揍竟然没有要求处理刘大军。后来我了解到原来他曾经趁晚自习将张丽丽叫到过宿舍长达一小时。而刘大军很喜欢张丽丽。我感到事情有些严重，心里暗叫揍得好。我都想揍。
    他似乎老实了不少，我再没看见他往宿舍带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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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和李冰正处在热恋阶段，晚上一放了学就骑上我那辆山地车往地质队跑。
    但后来我发现姣姣更加不对劲了，上课总是走神。她似乎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那家伙。有天，我想到姣姣家走访，看看他的家长对她的反映。就和她说了，她先是一愣，接着就极力反对，说她又没犯错误，为什么要见家长。我就没去。但紧接着事情就发生了。一个礼拜天的下午，姣姣没来上学。我派一名半干部去她家找她，她家关着门。这个时候还不来上学干什么去了？我找学生骑我的车去找他的家长，农业点的家长都下稻田了，一会她的妈妈回来开了门，见她躺在卧室的床上，还在睡着。旁边放着一只安眠药的空瓶子。我们立即把她送往医院，人是抢救过来了，但人变得痴痴呆呆。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不懂得说，别人也无法知道。
    但我心里却是清楚的。我知道她变成这样的原因。我找那几个和她一起经常被那家伙叫到宿舍辅导和谈心的女孩子，想引导她们说出真话，但她们都拒绝了我。姣姣呢，被送到乡下奶奶家了，她的妈妈也不想说出她喝药的原因。但我感到她的妈妈似乎是知道的。
    那个家伙现在收敛了很多，再没叫女生到宿舍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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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张丽丽、高敏那几个漂亮的女生，变得目光游移，注意力很难集中，成绩一直在下降。我很着急。但无论如何做工作，她们都拒绝举证。从此我的心情变得很坏。我这个烟酒不沾的人开始喜欢抽烟喝酒了。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在地质队喝了不少酒。回来后在校厕所遇到了他。他背个旧的军绿书包，哼哼着小曲，看样子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见我在，他停止了哼曲，但没打招呼。然后就“哗哗”地撒尿。我想起了被他害苦了的姣姣，想起了我们班那几个变得沉默寡言了的女生。我的怒火借着酒劲“腾”地上来了。我胡乱拉上拉链，然后一脚向他的屁股踹去。“哗哗”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突然抡起书包向我打来，由于我高他一个头，他的书包刚好打在我的下巴上，我感觉一阵辣痛。尽管他知道我醉不可支，但他自知理亏，不敢恋战，飞快地跑掉了。我的下巴血流如注。到卫生所缝了七针。我下巴上那道红亮的伤疤就是这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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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定注意要收拾他。我想好了，把他约到野外，好好教训他一番。
    那知还没等我动手，他就被人收拾了，他的一条腿被打断了，一只胳膊也残废了。是晚上在厕所被三个蒙面人打的。他的被打学校竟是不了了之，他自己也没敢张扬，学校也不追问。然后他就悄悄调回了老家。由另外的老师接了他的课和班主任。
    带完这个毕业班，我也引咎辞掉了班主任的职务，因为我没保护好我的学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