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的自由

郭美美

我们这个愈来愈蒙昧的时代正需要您的帮助，所以我对您怀有感激之情，感谢您曾经存在，感谢您将短短几十年的生命全部献给音乐、谱写音乐。                                              ——卡尔·巴特《给莫扎特的感谢信）                                         任何时代都不缺少赞美莫扎特的文字，然而二十世纪以来从基督神学的角度来分析莫扎特的作品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我所看过的就更少。卡尔·巴特文字中的虔诚和温暖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有了把它记录下来的念头。可是我对宗教就如同对其他许多学科一样彻底地无知，越读下去越感觉到论证上的困难，所以也就放弃了这个部分。索性，我只去看看在一个从五六岁就开始被《魔笛》浸润的伟大的基督新教神学泰斗眼中，什么是莫扎特的自由精神，它又是如何通过音乐表现的。                关于莫扎特的音乐有两个谜。第一个，凡是听莫扎特音乐的人，都会从中听到整个18世纪（甚至更长久）的音乐。人们至今不能理解一个人该怀有多大的胸襟，多深远的见识，才能把那个时代所听到的所有优美的元素揉碎到自己的音乐中。巴特的解释是，“莫扎特的本己之音(Eigenton),它超越一切为他所吸收的艺术风格、表现手法和主题，那些他原本不想熟悉的东西一旦为他据为己有，便会在他的耳朵里、在他的头脑和精神中、在他的双手之下一改原来的陌生风貌而成为莫扎特的本己之物。”这个原理其实很简单，无数人曾经从不同的角度作过深入的阐述。                而第二个谜，则可能与莫扎特的自由精神更加紧密相关，也是他的自由精神中更神秘的部分：从根本上讲，他从未表现过悲剧气氛。这是一种十分典型的莫扎特式辩证法，即使在人生最昏暗的时刻，他的音乐也充满了阳光，轻盈与安宁；而即使是再欢快动人的作品，其中也充满了谨严，约束与躁动不安。总体上来说，莫扎特的音乐达到了惊人的平衡，但它不是对分，而是一种转化，和谐与冲突对立，和谐却永远超过冲突。这是一种神奇的比例，却以极其平衡的方式混合着，按照巴特的观点，自由本身就是和谐的，不存在极端的，莫扎特式的外部平衡与内部不平衡，他与一切夸张，一切原则上的突变和对立的剥离，直接催生了这种自由主义。因而这种声音，才是真正的，人的声音。莫扎特的音乐不具有神性或魔性，却从各方面看都是人性的声音，也许正与它能同时听到世界上的两种东西有关，光明与黑暗，欢乐与痛苦，生与死。当然，它们不是不偏不倚，互相并立，而是互相渗透，黑暗总是在光明中褪色，消失。“他的音乐表现的是现实生活的冲突，然而，尽管如此，其背景却是上帝的善良造物，因此永远处于从左侧向右侧的转化之中，即处在从悲向欢、从恶向善、从死向生的转化之中而从不会逆向转化。”                进而，巴特完整地阐释了莫扎特自由主义精神的含义。在这里，他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我从未想到过的角度来解释莫扎特人生与音乐之间冲突关系的颠倒，那就是：主观的自我从来不是他的主题。莫扎特的独特之处在于，音乐从不被用来展示生活，解释处境，体现情绪。而是反过来，“莫扎特的生活是服务于艺术的，而不是艺术服务于他的生活。他的使命便是使自己完全摆脱掉他的重大和细微的生活经验，一次再一次地帮助他生活于其中的音响宇宙中的一小块变成形体。”他曾经说过“歌词必须是音乐柔顺的女儿”，或许我们也可以说“生活是艺术柔顺的女儿”吧！                另一方面（同样也是十分有趣的），作者认为莫扎特一生中被人为划分的34个创作阶段里，其风格和情绪并不是渐进式的，而是充满往复——当然，我想这可能与许多吸引巴特的作品出自早中期有关，但它至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视角，一个解释莫扎特自由精神的方法——也就是说，作者认为，莫扎特的独立自主性，是缘于“无论在早期阶段还是晚期阶段，他都以这种精神，带着一双同样的耳朵，面对同一个音响宇宙而生存着。”也许由于把莫扎特的理解和感受力提高到了他一生始终维持在一个高度的原因，这听起来着实有点玄幻，但它总比直接简单地解释莫扎特是天使，是人间的过客要更合乎情理吧。                还有这样一段话，让我被卡尔巴特心思的细密深深地打动，相信他一定能如己所愿，在进入天堂后，最先看到莫扎特吧：“他在大自然和精神世界之中探求和发现的只是他的音乐上的机会、素材和使命。莫扎特的眼睛所视、耳朵所听、内心所想的是上帝、世界、人、他自己、天与地、生，尤其是死，所以，他是一个内心深处不断思忖的人，因而是一个自由的人：这是一种表象上容许他和公开提供给他的、因而是堪称范例的生存方式。”                如同本文开头处摘抄的文字，我想像巴特一样表达对莫扎特的崇敬和感谢。然而事实上，在莫扎特面前我丝毫没有也不必感觉到卑微。他是存在于我们内心深处的太阳，如此亲密和温暖。我们都是听莫扎特长大的孩子，我们如此幸运而茁壮。

小小pianist

留着慢慢看

金刚葫芦娃

好贴！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