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都有病（长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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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宛然又苦笑：“当年我自己读书都读不进去这些，现在干吗还要去遭那二茬罪？帮儿子抄作业，一不小心学的。”
　　周小红又瞪眼：“帮儿子抄作业？有这么荒唐的老妈吗？你这不是害了他？”
　　何宛然不想跟她理论这个问题，说到教孩子，她们总说不到一起去。她们已经坐在车上，是周小红开车，她的车坏了，开的老公的手拨切诺基。显然她很不熟练，车上了一个坡，一着急脑袋一犯糊涂就打到了高速挡。
　　“上坡打低速挡，否则牵引力不足！”何宛然就在这时叫起来。
　　周小红手忙脚乱地换到低速挡，车轻轻松松地越过陡坡滑行过去。周小红一阵小小的慌乱后平静下来，居然发现给她充当教练的是从不会开车的何宛然。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彭其羽和祈乐儿刚学的物理力学知识。”周小红说，“那么，I真是服了YOU。”
　　何宛然说：“可不就是嘛。”
　　周小红心下忽然一动：“我们家丫头就是学不好数理化，我又早忘了，总是干着急，我何不也捡起来，以俺名牌大学本科毕业的水平，还怕教不好一个初中生？”
　　这是周小红的宏伟计划。这另当别论。现在何宛然的问题是：万老师找我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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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在教育上，何宛然再怎么脱俗，也不能免俗
　　国庆长假开学前，彭其羽已经明确表示，她给他抄的数学不交了。
　　 “那你怎么办？不是说不做作业要给赶出教室吗？”何宛然可以给彭其羽做作业，因为，她认为，老师布置作业不可能对每个孩子都有针对性，那么，会的再做就没太大意义。她不愿意孩子的时间花在没完没了的习题上。孩子在长身体，要多睡觉；孩子在长身心，要多了解学习之外的大千世界。
　　这是她帮彭其羽从小到大抄作业的理由。
　　而最最强大的理由其实是，作为一个母亲，她看不得孩子受苦受委屈。
　　在她何宛然，再没有让她看到儿子受苦受委屈更难受的事。
　　别的母亲看到孩子受苦的时候可以跟自己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根本就不认同这套狗屁哲学，她当年读书也不好，她就不肯吃那苦中苦，她读不过周小红，大学都没考上，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未必比周小红低下多少。
　　再说，人为什么要做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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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别的母亲在看到自己的孩子吃苦的时候可能会说，这是在磨砺他们的意志。磨砺意志？何宛然最讨厌这种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说法，比如说现在的初中学生，白天上学八个多小时，回家还有至少三小时的作业量，长年累月都是这样，这叫磨砺意志？劳动法还规定成人每周加班不得超过三十五小时呢，就是每天不能超过一个半小时，这么点大的孩子，都在长身体，这么耗这么熬，这不是什么“磨砺”，分明是折磨和压迫，至少也是大人欺负小孩！
　　更何况，人的一生，要你吃的苦还嫌少？多大点孩子刚睁开眼睛看世界呢，你就叫他吃苦去吃苦去……殊不知，长大成人了后面多少苦等着你吃呢，你就不能让孩子过几天好日子再说？
　　所以何宛然毅然决然地替儿子抄作业。当然是抄技术含量低，她认为他会的。至于课，何宛然就放不下这个胆量让孩子缺了。初三了，哪堂课不是饱饱的知识量，缺一堂，补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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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何宛然也承认，她再敢不认同现下的教育，她还不能跩到放任儿子，由儿子考不上好的高中。
　　在深圳，只有50%的孩子能考上高中；想考她儿子所在学校的高中部，也就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每年只能有3%的考生能考上。当然可以考稍差点的学校，就是区重点，也得平均八十五分才能考上。八十五分，以彭其羽的水平，理科粗心，文科不开窍，弄不好区重点都考不上。如果去上一般学校，跟本地渔民暴发户的孩子混在一起？跟头发挑染成黄色、抽烟打响指的飞仔太妹混在一起？何宛然再有艺术家的想象和胆量，她还是觉得这唯一的儿子似乎还不能这么着。
　　没错，她都没考上大学，但是她爱读书，爱思考，画画儿的，嗨，当然爱艺术。所以，她不觉得自己比读过大学的少读多少书。还有一点，搞艺术的，学历未必重要。她从考不上那天起，就决定跟画画相依为命，而且，她知道她依附得了它，她对她和它都有信心。
　　虽然个中的艰难唯有她自己心里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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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她能同意他走他老妈这条路吗？他有什么可依靠的，不说艺术，哪怕是一技之长？画画，在她画猫画狗画得身边大人啧啧称奇的年纪，她这儿子笔都拿不稳；音乐？学过几个月小提琴，拉出来的琴永远在杀鸡，以她一个漫画家的艺术感知力，她很快知道她儿子不是这块料。学过几天围棋，竟然没头脑到吞下一颗围棋子，然后吓得她和孩子爸再也不敢把围棋拿到他面前……
　　彭其羽虽然没有像很多学才艺的孩子一样，给打着手心苦学这苦学那吃下这份苦，但也看得出，她这不同一般的老妈也给孩子尝试了这，尝试了那，想尝试出孩子有什么天分，可以成就个什么才艺……
　　没办法，她在教育上，再怎么脱俗，也不能全然免俗。她是个画画的，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人有的那点虚荣心，她也有一点。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这一点，天下家长都同此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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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跟家长最大的区别可能只是，怎么为孩子好，每个家长选择的方式不同。而且，孩子怎样才算好，家长的认识也不同。
　　现在还是没办法，她跟孩子他爸试过一圈，发现这孩子没什么特长。
　　既然什么特长都没有，将来总得过日子吧？所以，书还不能读得太烂。
　　所以，还得考上个好点的高中，将来考上个好点的大学，然后再找个好点的工作。
　　这一点，她跟别的中考家长的心愿没什么两样。
　　所以她担心，孩子不交国庆数学作业，会给老师赶出课堂。
　　但是她把这担心一说出来，宝贝儿子却眨着眼睛说：“没关系，我能过关，你儿子自有妙招。”他在外人面前斯文老实，在他妈面前总是油嘴滑舌。他常常对着她称呼自己用到第二人称，那就是“你儿子”，好像这儿子是他老妈的自豪一样。
　　那么，既然作业没有交，她给儿子抄作业的事就不会穿帮？那么这万老师还有什么事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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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所谓重点,所谓牛人老师都是搞题海战术的么!
　　 为什么我记忆中遇上的那些传说中的牛人老师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大幅提高成绩的.你甚至都没看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成绩真的上升了.
　　 幸好,我们家没有小升初择校压力.关卡仅有中考 高考. 不必将压力过早压在孩子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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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何宛然给“涮”得灰头土脸
　　何宛然琢磨了一路。开学才个把月，一般老师学生脸儿还没认清，像他儿子这样的，装得平头盖脸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给盯上了呢？
　　何宛然很快意识到这个老师不一般，难怪自己的儿子以一个怪兽来形容他。作为一个整天闷在屋子里画画挣粥钱的穷画家，实在缺少跟社会各类人等打交道的经验，她从小就怕老师，这是学习不好怕老师留下的后遗症，现在一想到这位没见过面的怪兽老师，想到自己做下的亏心事，她就有点不寒而栗。
　　等到见到万老师，何宛然才知道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呢！
　　儿子说他是怪兽，实在没有错。第一，长得很奇怪，脸上皱纹很多，头顶也秃了，几根白头发很无力地在头顶趴拉着，应该上年纪了，但是丝毫没有点老人的慈祥，倒是一脸横肉，身材也健壮，像个打手。
　　你见过老人打手或者打手老人吗？
　　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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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说话，更怪。
　　知道她是彭其羽的妈，脸上堆起一堆笑——这笑也怪异了点，不是不想笑堆出来的就是阴险的，或者就是何宛然自己心虚闹的。反正她看着这老师见学生家长的笑不正常。
　　不就孩子犯个错误嘛，老师请了家长来，一般的礼貌还是有的吧，总得笑得像回事吧？
　　不探究他的笑了。他跟她打招呼：“彭其羽的妈吗？你好，辛苦啦！”
　　怪！老师和家长相见，倒是老师问候家长。
　　何宛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小子，自己给他抄作业的事穿帮了！
　　没错啊，她这个国庆黄金周过得太辛苦啦！为了给这小兔崽子抄作业，放了合作多年的一家杂志的鸽子，恨得编辑要打飞的来找她算账。“杂志要开天窗了你知不知道？你一个老作者怎么能这这这……”伶牙俐齿的编辑小姐气得嘴打结，何宛然再三解释：“我真的不知道我儿子在这时忽然要我帮他抄作业啊！”
　　连抄三天三夜，抄到她要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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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呢？彭其羽一句“不像” 就把她的劳动成果束之高阁了！她真是辛苦啊，岂止是辛苦，简直是一肚子苦水要倒，要不是这万怪兽不怒自威的模样，现在猛一有人提起这事，她真恨不得跟他倒倒这苦水了！
　　当然不能倒苦水，只有苦笑，然后摆出一副虚心认错的表情——就像她以前对付老师一样，只要老师一盯上她，她就一百个诚恳和认错的样子，没办法，早服头早脱身，好汉不吃眼前亏。
　　真是奇怪，她这么快就在这个老师面前充当起了一个做错事的学生来，好歹，她还是个家长吧？还是个大人吧？相对孩子，他们应该是平等的。
　　也不知道是这老师太有为师的威严，还是她做下这等事早已没有了做家长的尊严，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反正，她跟他，很快变成了师生关系。还好，以他的年纪，应该可以做上她的老师。
　　只听万老师说：“我教书这么多年，很少碰上贵子这么狡猾的孩子，但是，小狐狸再狡猾，也难逃猎人枪。”
　　小狐狸，他称她的孩子为小狐狸，就是说那还有一个老狐狸。俗话都这么说：狐狸再狡猾，都难逃猎人枪。他加上个“小”字，未必是说她娃年龄小，就是说除了小狐狸，还有一个老狐狸。
　　何宛然有点无地自容，他们母帮子抄作业，在这种老师看来，说是大小狐狸所为是客气了，他肯定在心底认为你们这是狼狈为奸。
　　反正不管是什么动物，何宛然给孩子抄作业这么多年，而且一直抄得那么理直气壮，在这老师面前，不知怎地就没法提起这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