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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磨难 人生竟如此曲折
叶惠芳1930年10月4日出生于上海淮海中路1200弄43号老宅。叶家原籍福州,祖父是一名中医。父亲叶光甫是叶家长子,毕业于福州的教会学校,自幼受到的是中国传统和西方现代合璧的教育,中英文功底扎实,写得一手好书法,实用知识面宽,同时又具有中国知识分子勤奋向上、清正廉洁的品德,人称“福建才子”。母亲黄兰玉是一位乐善好施的知识女性,基督徒。和叶光甫一样,也是在福州受的教会学校的教育,英文极好,擅弹钢琴唱歌。黄兰玉常年在孤儿院义务教孩子弹琴唱歌,参加基督教会的慈善活动,施舍贫困和需要帮助的人们。
叶惠芳姊妹四人,大姐耀芳、二姐琼芳、弟弟敦和。爸爸是个“严父”,对孩子们的学习十分较真,因此叶家孩子都努力进取。
母亲在家里常常弹琴唱赞美诗,孩子们耳濡目染,都对音乐向往着、憧憬着。这一段遥远的回忆。叶惠芳隔70年翻开它如醇醪一般芬芳甜蜜。
4岁时,母亲和姐姐就开始对惠芳进行钢琴的启蒙教育,稍有长进,家里就聘请了音专的李明珍教授正式教惠芳。李明珍教授系统正规的教学为叶惠芳的钢琴生涯打下了牢固的基础。惠芳从来不因练琴而使大人烦恼,悟性又好,琴艺小断进步。
抗战时期,父亲只身随同民政府内迁重庆工作,母亲带着姊妹四人在孤岛上海苦苦度日,艰苦的岁月惠芳也没有停止学习钢琴。
1945年日本投降,叶光甫被政府派往台湾省任盐务局长兼盐业公司总经理,一家人随父赴任,住在台北。惠芳转学到“台北市第一中学”念书,那里的学生都说日本话,很排斥外省人,但叶惠芳生性和善可人,很得同学喜爱。
一天夜里母亲叫醒孩子们说,不好,你爸爸出事了——母亲真的有感应。果然,不久即有电话来告知,父亲在台北至台中的铁路上遇难,很惨,父亲被火车碾得身首异处,据判断是一起谋杀案。父亲死时才45岁。父亲是天,现在天塌下了,这样的灾难降临在叶家,是何等沉重的打击,母亲和孩子们的心头创伤是巨大的、终生的。母亲很坚强,为了孩子坚持好好地活着。
母亲经亲友推荐,来南京中华女中任教,叶惠芳也跟着在女中读书,为期半年。毕竟上海是老家,母亲辗转又回到上海,在“上海进德女中”谋到了教师职位。叶惠芳就是在进德女中完成了高中学业。
1949年秋,叶惠芳在南京开始了她“金女大”的大学生活。起初由留学美国朱利亚音乐学院的胡惜苍教授为她上钢琴专业课,不久胡惜苍教授迁居香港,改由同是留美的李嘉禄教授。李教授毕业于内布拉斯加道安大学音乐系和州立大学音乐研究院。1951年回国在“金女大”任音乐系主任。叶惠芳在两位留洋教授的精心培养下,专业水平突飞猛进。“两位留学美国的导师那精湛的琴艺和他们的文化底蕴,使叶惠芳得益匪浅,特别是李嘉禄教授,满腔热忱报效祖国,为在中国培养钢琴人才的赤子之心深深地撼动着叶惠芳的心灵。叶惠芳刻苦学习,刻苦练琴,每年门门功课全优,获全免奖学金。”李嘉禄教授在专业上对叶惠芳影响很大,2006年5月叶惠芳教授应上海音乐学院之约写了一篇《忆李嘉禄先生》的文章,其中写道:“……我很快就发现他带来了先进的弹奏方法,概要地说,就是靠人体本身的重量,通过肩、臂、肘、手腕直至手指的第一关节灌注到键盘上,从而通畅地控制音量音色,使音乐与演奏者紧密地协调一致,这就是所谓的‘重量弹奏法’。这种弹奏方法仿佛替我开辟了一个开阔的天地,很多技术问题都迎刃而解,弹出来的声音也好听多了,促使我开始思考并研究如何真正深入地演奏钢琴。”“李先生在教学中不仅教学生钢琴的技能、音乐的内涵,还有意识地培养学生的毅力和创造力,为了学生的发展殚精竭虑。这一切都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成了我以后学习和工作的榜样。”在校期间,由于叶惠芳专业优秀,被南京部队聘为文艺战士的钢琴老师。叶惠芳的在校表现很得校长吴贻芳的喜爱。4年本科叶惠芳用了3年时间修满学分,1952年获准提前毕业。
新中国,大学生毕业要填报志愿,叶惠芳向组织申请“到沙漠地带去工作”,她认为沙漠里最艰苦。组织上告诉她沙漠地带没有钢琴,你的专业无法发挥作用,还是派你到济南教育局报到吧。叶惠芳服从分配,背起行囊提了把小提琴直奔山东。叶惠芳会拉小提琴。大概无人知晓,那是读中学时,随“上音”陈又新教授学习的,拉完了《开塞练习曲36首》。后来叶惠芳的兴趣终究还是回归了钢琴。济南教育局根据叶惠芳的专业,又把她派往青岛,青岛曾是洋人聚居地,有钢琴的学校多些。大学毕业生叶惠芳,在美丽的青岛坐了一辆黄包车,载着行李和小提琴一路驶进青岛市第一中学,那一瞬间多么富有诗情画意。
也许是全国“院系调整”后李嘉禄教授调往“上音”的缘故,“上音”得知了这位高材生正在青岛教孩子唱歌,于是设法将叶惠芳调往上海音乐学院担任了钢琴系助教。在青岛叶惠芳大约有半年的光荣工作经历。
到“上音”任教后,叶惠芳在钢琴艺术上仍求知若渴。那时还没有研究生可读,她就继续随李嘉禄教授进修。当时“上音”在郊区江湾。每天上班路程来回要3小时。叶惠芳每周被安排24节课,还要进修练琴,负担虽重,但叶惠芳精力充沛都能一一应对,专业不断进步。当年黄晓同、李遇秋、施尔康等都曾从叶助教学习过钢琴。那时候,这位小助教演奏、教学俱佳,深得学院的器重。
1953年上海市文化局计划举办柴科夫斯基逝世60周年纪念音乐会,经学校推荐,上海交响乐团特邀叶惠芳加盟演奏《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这部作品是柴科夫斯基三部钢琴协奏曲中最著名的一部。它气势磅礴,技巧精湛,富于激情,全曲三个乐章,表达了作曲家对光明、欢乐的向往和对生活的热爱。叶惠芳在范继森、李嘉禄两位教授的悉心指导和鼓励下,完成了全部练习。演出在上海兰心大戏院举行,黄贻钧先生指挥上海交响乐团协奏,连续公演7场,获得空前成功,在新中国音乐界震动不小。叶惠芳被评论界认为是一个很有前途的演奏人才。贺绿汀院长在家里专门约见叶惠芳,勉励她努力钻研,刻苦训练,再攀高峰,“将来挑重担”。贺绿汀先生的鼓励和嘱望,叶惠芳至今记忆犹新。
1954年,苏联派遣的第一批音乐专家来华,莫斯科音乐学院钢琴家谢洛夫先生来到上海音乐学院,举办为期两年的大师班。叶惠芳被选拔到该大师班学习。同被选人的还有顾圣婴、殷承宗、李瑞星、史大正和王羽。叶惠芳和王羽当时是钢琴系青年助教,其余人都是学生。谢洛夫先生教学非常严格,进度很快,大家学习十分刻苦。叶惠芳此时还单独跟随桑桐教授学习“和声学”,旁听李翠贞、吴乐懿教授的钢琴专业课。这段时间叶惠芳边工作边学习,各方面的知识技能得到了充实,她逐渐成熟起来。谢洛夫大师班结业后,1957年,叶惠芳奉调去中央音乐学院任教。她仍不满足自己所取得的成绩,在中央音乐学院又拜在朱工一教授和第二批来华的苏联专家塔图良夫人的门下继续学习。叶惠芳这种钻研进取的精神,来自师长的身教和她自己对钢琴事业的热爱。
1959年,刚刚调任南京艺术学院音乐系主任的黄友葵教授手下缺人才,想到了叶惠芳。黄友葵教授任国立音乐院声乐系主任时,曾在“金女大”兼课,早就认识这位小才女。黄友葵征得叶惠芳本人同意,便把她调来“南艺”工作。黄友葵教授一举两得,叶惠芳调来“南艺”,新婚的石中光也顺理成章地调来了“南艺”。这对夫妇的调来,使“南艺”的音乐表演专业实力陡增。叶惠芳是个忠诚的人,黄先生千里迢迢把自己调来“南艺”分明对她寄予厚望,她只有勤奋工作予以回报。黄友葵先生也十分关爱叶惠芳,常常得了稿费,就把叶惠芳拉到一边,拍拍自己的口袋,悄声说,有钱了,我请你吃虾仁!
叶惠芳的演奏生涯主要在她的中青年时期,那时候她在上海、北京、南京多次参加音乐会和举办个人独奏音乐会,与她合作的有上海交响乐团、江苏爱乐乐团、南京艺术学院交响乐团等。演奏的曲目有柴科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贝多芬《第五钢琴协奏曲》、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莫扎特《钢琴协奏曲》等等。可惜当时的舆论宣传、音乐评论不完备,留下的资料很少。
“文革”后黄友葵被平反升任南京艺术学院副院长,音乐系的重担落在了叶惠芳的身上。叶惠芳“荣升”系主任,是在“南艺”党委主持下,通过音乐系教职工“海选”产生的,众望所归,叶惠芳无法推辞。在音乐系主任的岗位上,为了音乐系获得更好的生源。她与几位副主任共同努力恢复了音乐系中专部,为后来“南艺”培养出许多音乐人才奠定了基础,她主张艺术在交流中发展进步,利用自己与“上音”的关系,做个“二传手”,把“上音”邀请的外围专家统统引进到“南艺”讲学及演出。叶惠芳还八方努力请命,为音乐系购置了一台“斯坦威”大三角钢琴。这在当时是震动江苏音乐界的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它动用了国家近百万元人民币。
1985年叶惠芳应日本名古屋艺术大学之邀赴日讲学和演出,深受日方好评,载誉归来。
叶惠芳和黄友葵先生一样,担任行政领导工作以后,大部分精力花在了“南艺”音乐学科的建设上,牺牲了个人专业上的发展。尽管这样,叶惠芳在繁忙的工作中,仍撰写了著作《钢琴教学中的若干问题》和专著《钢琴家教指南》。1986年晋升为教授。她连任了两届系主任。
1988年叶惠芳因感情纠葛与丈夫分手。这次打击十分沉重,导致内分泌紊乱,皮肤变得粗糙,眼里流出的不是泪而是混浊的黏液,一度人很萎顿消沉。可是叶惠芳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坚强自救的能力,半年内便自我解脱。人的一生不是为一个人活着。还有值得好好活下去的东西,比如音乐、文学,比如亲情、友情……叶惠芳自幼就懂得不和自己过不去,该放手时就放手。
1990年应上海音乐学院邀请,叶惠芳以专家身份赴“上音”讲学。昔日崇敬的师长、朝夕相处的同窗和曾经教过的学生重又相见,使她感慨万千。这是她最赋梦想的年代工作和学习的地方,这里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包括她的初恋。那个才华横溢的青年石中光,当年范继森教授、杨嘉仁教授那般地呵护他,他的音乐悟性高,思维活跃有激情,指挥有魄力,从不怯场……那张照片,谢洛夫大师班的全体合影,坐在谢洛夫身边的她,青春美丽,站在她身后的是大名鼎鼎的“钢琴诗人”顾圣婴,那时顾圣婴还是学生,而叶惠芳已是青年教师……讲学期间,桑桐院长认为无论专业或资历,叶惠芳留在“上音”非常合适,叶惠芳也觉得“上音”的氛围更适合自己。“上音”遂向“南艺”发函商调,“南艺”院长不准,说,除非我下台。
叶惠芳在“上音”讲学持续了一年多,期间,她应文化部聘请出任了美国斯特拉文斯基国际钢琴比赛、爱尔兰都柏林国际钢琴比赛、保加利亚凡拉第加罗夫国际钢琴比赛、西班牙巴塞罗那国际钢琴比赛的国内选拔赛评委。
1991年又应美国哈特福特大学邀请赴美讲学。旅美期间叶惠芳向“南艺”提出辞呈,向院长陈述于公于私的理由,院长挽留再三才批准并同意办理退休。在美期间。她以花甲之年在新泽西州举办了独奏音乐会,展示中国钢琴家的钢琴艺术,向美国听众推介中国钢琴作品,还参加了加州音乐家协会、全美钢琴教师协会,并为美国琴童上课。为美国孩子上课叶惠芳很有些想法,美国的家长送孩子来上课,丢下孩子开车就走,去办事去采购。到时再来接,从不关心孩子学琴的状况,与中国家长相比天壤之别。时间久了,叶惠芳觉得这种教学意义不大,培养不出人才,尽管他们付美元。这件事是促使叶惠芳回国的主要原因之一。叶惠芳旅美两年,遂又回到她熟悉的、爱恋的南京艺术学院校园。
尽管叶惠芳教授已经退休,“南艺”仍在专业上十分仰仗她。在办学理念、学科发展、尖子生的培养上都希望听到叶惠芳教授的意见和建议。
2000年南京艺术学院、江苏省音乐家协会为叶惠芳教授从教50周年举办了三场音乐会,两场在“南艺”音乐厅,一场在南京师范大学贻芳报告厅。首场音乐会省委宣传部领导、江苏省文化厅、文联领导和许多音乐家到会祝贺。参加演出的都是叶惠芳教授各时期和获奖的学生。演出十分成功,鲜花簇拥着叶惠芳教授在舞台上留下了珍贵的照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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