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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德尔松和肖邦——浪漫派中两个柔弱的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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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4 10:22:5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门德尔松只比肖邦大一岁,却比肖邦早死两年。他们一个活了38岁,一个活了39岁,掐头去尾,把命几乎找齐:都是天才短命。可谓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比较他们两人。可以看出在浪漫主义时期不同风格的存在,构成那个时期多么丰富的内容、题材,风格、性格是那样不同,却表现出几乎相近的艺术品质和气质,为那个时期柔弱的极至,和激进的李斯特、伯辽兹呈浪漫派坐标的两极。
由于舒曼曾经著文对肖邦有过那段著名的评价:说沙皇“如果知道肖邦的作品里面,就在最简单的波兰农民的玛祖卡舞曲的旋律里面,都有他可怕的敌人威胁着他,他一定会禁止肖邦的音乐在他统治的区域里演出。肖邦的作品好比一门门隐藏在花丛里面的大炮”;也由于肖邦离开波兰时带走家乡泥土的那个“银杯”的象征物,和他临终前要把自己的心脏埋在祖国的故事;肖邦一直被音乐史认为是一个思想性很强的音乐家。其实,就其音乐本质而言,肖邦和门德尔松是很相似的,相似的并不仅仅都是短命。
爱国,并不是人体绘画一样仅仅涂抹在音乐家身上耀眼的涂料,以此断定音乐家的明暗与高低。应该说他们两人都是爱国的,他们的区别在于肖邦从弱小民族中流落到异国他乡,其爱国带有个人经历和情感的悲郁。门德尔松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国土上,并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他的爱国表现在对本土音乐的挖掘上,他对巴赫作品的重见天日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巴赫《马太受难曲》的今日。
我们就先看门德尔松(F.Mendelssohn,1809—1847)。
这是一位在音乐史上少有的幸运儿。母亲有艺术修养,父亲有钱(一个超级大银行家,腰缠万贯是可想而知了),该有的都有了,又他还有一个懂音乐的姐姐,他自幼聪慧,真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上帝把天上所有的阳光都洒在了他的身上,他怎么能够不灿烂?
我们看看他的经历就知道了:4岁,随母亲学习钢琴,父亲开始为她聘请柏林最好的文学、音乐、美术老师,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家教,让她全面提高艺术素养;7岁,随父亲赴巴黎专门拜师学琴;9岁,公开演奏钢琴曲;10岁,自己开始作曲;12岁,在图书馆里发现被埋没了80年之久的巴赫《马太受难曲》,让母亲替他把曲谱全部抄回;14岁,父亲特意为她建立自家私人管弦乐团让他当指挥;16岁,父亲带他再赴巴黎,拜会当时的巴黎音乐院院长凯鲁比尼和梅耶贝尔等几乎所有的名家,凯鲁比尼可没有像对待伯辽兹和李斯特一样对待他,而是热情地接待了他,看样子什么时候都一样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从门德尔松童年到少年这样的生活轨迹中,可以清晰地看处他确实是一个幸运儿,可以看处给予他最大帮助的是父亲,不仅因为他有钱,还在他陪伴着儿子四处奔波,为了孩子的成长尽心尽力。
得天独厚的条件,让许多人望尘莫及,也让他自己成才变得容易,天才不至于被埋没。他在15岁时就创作出了第一交响曲,17岁就创作出了《仲夏夜之梦》序曲,虽然前者还显得稚嫩,带着浓重的贝多芬时代的影子,但后者让人耳目一新,那种管乐所焕发的吞云吐雾的魔力,小提琴所弥漫的如梦如幻的想象力,却是不同于贝多芬时代了。关键这是他自己的创造,他首创的音乐会序曲这一崭新形式,成为浪漫主义时期音乐标志之一,这更是贝多芬时代所不具有的。在这里,古典和当代就是这样矛盾地交织在一起。
我们知道,19世纪的浪漫主义内容上为了宣泄个人感情、形式上为了创造出更多的自由与新颖,都是对古典的一种反叛,以致到后来出现了伯辽兹和李斯特那样过激的行动,来加大这种反叛的力度。作为性格平和并对古典主义一直持有感情的门德尔松,当然对伯利兹不屑一顾,这是可想而知的了。门德尔松企图寻找一条折中的道路,让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握手言欢。但是,在一个旋风般狂飙四起的浪漫主义时代里,门德尔松这种“保守疗法”能行得通吗?
由于门德尔松采取保守主义的态度,他音乐旗帜上大字写明的是巴赫的名字,他在音乐形式上走的老路上是可想而知的。在音乐史上,关于这方面他受到的批评比比皆是。门德尔松自己很清楚自己走的是什么路,他始终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浪漫主义音乐家,他十分反感一些浪漫派的音乐。门德尔松的一生虽短暂,却是春风得意没有什么波折,有的却尽是旁人羡慕的辉煌成功。和肖邦颠沛流离的生活无法同日而语,同肖邦撕心裂肺的爱情生活更是无法相比。但是,作为一个艺术家,生活经历往往是创作宝贵的财富,命运的不公,在艺术的创作里却能够得到悠远的回报,仅仅衣食无忧是不够的。
门德尔松的生活经历注定了他作品的内容单薄:在他的音乐里面,和那个时代的冲突基本看不到,看到的只是美丽的风景,你能够感受到从他的音乐里吹过来的习习清风,却无法感到那时的腥风血雨;他音乐里面个人感情因素也是虚弱贫血的,你能够从他的音乐里听得到抒情,但那大多是情景交融式的抒情,他的感情大多是寄托在他所观赏到的自然风景上,而不是在内心深处的波澜起伏;而上述这两点恰恰是那个浪漫主义时需要的。因此,听门德尔松,我们不会听出伯利兹和李斯特盛气凌人的炽烈和傲视群雄的狂放,也不会听出肖邦刻骨铭心的深沉和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忧郁,我们只能听出门德尔松那一份属于自己的优美、高贵和和谐,而这一切正是古典主义所具有的品质,在浪漫主义时期,这一切显得和那个时代不那么协调。在那个时代,门德尔松走的是一条回头的道路,醉心的是上个世纪古城墙上斑驳苍绿的苔痕,他的声音并不全部是荡漾在这个时代的上空,而大多飘散在以往岁月的回声里。

再来说肖邦(F.Chopin,1810—1849)。
很长时间,国内外出版的肖邦传记颇多,大多关注的是他和乔治 桑的浪漫之情。而我国对他的宣传,大多在于他出国之前带走一只装满祖国泥土的银杯,去世时嘱托一定要讲自己心脏运回祖国。肖邦被人们各取所需,像一副扑克牌,被人们任意洗过牌后,你可以取出一张红桃三说这就是肖邦,你也可以取出一张梅花A说这才是肖邦。
我们在文章开头引用舒曼关于“肖邦的作品好比一门门隐藏在花丛里面的大炮”的话,几乎成为所有解释肖邦的说明书。讲艺术作品比作武器,是我们在一段时间里特别爱说的话,所以舒曼的话特别对我们一些人的胃口,它成为一代人一代人的流行语汇。
说出一种花的颜色,是可笑的,因为一种花绝对不是一种颜色。说出一朵花的颜色,同样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一朵花的颜色是纯粹的一种色彩,即便是一种白,还分月白、奶白、黄白、牙白……只能说它主要的颜色罢了。肖邦的主要色彩是什么?革命?激昂?缠绵?温柔?忧郁如水?优美似画?温情如梦?在我看来,肖邦主要是以他的优美之中略带一种沉思、伤感和梦幻色彩。优美,和门德尔松走在一个同心圆上,和门德尔松明显不一样的是感伤,使得他的圆的半径比门德尔松的无形之中在扩大,而这恰恰是浪漫主义的特征之一。
肖邦的优美,不是绚烂之极的一天云锦,更不是甜甜蜜蜜无穷无尽的耳边絮语;他不是华托式的豪华的美,也不是瓦格纳气势磅礴的美,他是一种薄雾笼罩或晨曦初露的田园的美,是一种月光融融或细雨淅沥的夜色的美。这一点,和门德尔松的优美也不尽相同,他没有门德尔松优美中那样的清澈和贵族气息,他的优美是风雨之后的朦胧和沉郁。
肖邦的沉思,并不深刻,这倒不仅因为他只爱读伏尔泰,不大读别的著作。这是他的天性。他命中注定不是那种高歌击筑、碧血蓝天、风萧萧兮易水寒式的武士,他不做拜伦、裴多菲高扬起战旗冲锋在刀光剑影之中的举动。他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他说过:在这样的战斗中,他能做的是当一名鼓手。他也缺乏贝多芬对于命运刻骨铭心的思考,他没有贝多芬宽阔的大脑门。但是他比门德尔松多了一份来自对自己祖国和对自身情感的思索,这是门德尔松所不具有的血浓于水的思索。
肖邦的伤感和梦幻交织在一起的,这是门德尔松更不具有的。有些作品,他把对祖国和爱人的情感融合在他的旋律中,但有许多作品,他独对的是他的爱人,是他自己的喃喃自语,具有民谣式的自我吟唱和倾诉感。他并不过多宣泄自己个人的痛苦,而只化为一种略带伤感的苦橄榄,轻轻的品味,缓缓地摇曳,幽幽地蔓延。而且,他吧它融化进他的梦幻中,使得那梦幻不那么轻飘,像在一片种满苦艾的草地中,撒上星星点点的蓝色勿忘我和金色矢车菊的小花。
丰子恺先生早在60年签说过这样一句话:“Chopin一词的发音,其本身似乎有优美之感,听起来不比Beethoven那样的尊严而可怕。”这话说得极有趣。或许人的名字真带有某种性格的色彩和宿命的影子?
肖邦的一生里,没有创作出一部交响曲或歌剧,他的最大部头便是那两首钢琴协奏曲了,这是他同别的音乐家无法比拟的。肖邦的一生里,创作出的所有作品,几乎都是单纯的钢琴曲,他用他全部的生命致力于他最热爱的钢琴音乐之中,从未心有旁骛,专一而专制,也是别的音乐家同他无法比拟的。
我们还是来总结一下吧。关于门德尔松和肖邦,如果说抒情性是他们音乐的共同特点。所不同的是,门德尔松的音乐风格表现的主要是优美,是那种衣食无虞的恬静、沙龙贵族式的典雅,肖邦则充满忧郁。
门德尔松音乐的抒情性富于描述性,借助于美丽的风景,如山水的画卷,是明朗的,阳光灿烂。
肖邦音乐的抒情性富于歌唱性,融入了个人的感情,如树木的年轮,是隐藏的,夜色下的迷离。
如果他们的音乐都是诗的话,门德尔松有点像是王维,肖邦像是亡国中颠破流离的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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