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赛型选手
还是这首曲子,但是拉的人垂头丧气,听的人气急败坏. 和考级那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放下琴,父子俩仍对峙着. 南瓜为了博我的同情,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看我没有表示,他开始叹气,小声地幽怨地一口一口叹着. 我忍不住说了,"叹气就不是小孩子该做的事!" 他刚低垂着的鬣毛一下竖了起来,反驳"你还吃儿童肉松呢!" "谁说儿童肉松大人就不能吃了?" 他含糊地继续嘀咕"那你也不能干涉我的自由,不要以为你生病了,爸爸把你伺候得那么好,你就是女王了. 就算你是女王,也不能干涉我的自由!"
我闭上嘴,不跟他一般见识. 想起几天前跟他的较量,我也没占到上风. 那天不知为了什么小事,两人红了脸,然后我放下身段苦口婆心地跟他讲了些做人道理,他有点不屑,我又劝他"你别嫌烦,我跟你讲的,都是我自己的生活体验,说给你听,是让你少走弯路." 他一撇嘴"我可以自己去经历的嘛!" 情急之下,我说了一句错误的话"那你要摸索很久,我提前告诉你,就等于是把答案直接给了你一样." 他抓住辫子"你这叫作弊! 我可不要在我的人生里作弊!" 他从会说话开始,就进入了叛逆期,永远保持着"反抗权威,质疑一切"的心态.
他唯一不敢反抗的就是老师. 为了这次考级,大提琴老师好几个星期没给他换新曲子,而是让他雕琢得精细一点. 尽管听了有两三个月了,我还是不知道曲名,因为还没听熟的时候,谱子已经不知道被他丢哪儿去了,好在他早已经把谱子背下来了. 他之所以能混到现在这个水平,全仰仗一个好脑子; 但他之所以才混到现在这个水平,也坏在这个脑子上. 考级前,老师就相信他肯定能过,但是要求他争取拿优秀,所以对细节很挑剔. 而他呢,早就对这首曲子失去了新鲜感,越练越粗糙,时而抢拍,时而走音. 连续几个星期去老师家上课都挨批,直到最后一次,老师可能是怕影响他考试的情绪,安慰性地表扬了几句.
可能是这段时间说得太严厉了,去考试的路上,他突然问了一句"如果我五级不过,你们是不是就不让我学琴了?" 听了让人心酸,赶紧安慰他,"只要你喜欢,肯学,我们会让你一直学下去". 他放心了,轻轻松松走进考场,没有一丝紧张,反而有些兴奋. 这是他最完美的一次表演,所有的音准,节奏,连姿势都很标准,所有平时屡教屡犯的错误全部都没有出现. 我们在门口听完,就知道肯定过了,而且表现不错. 谁知道,更激动的是现场的几个老师都为他鼓起了掌. 最后,南瓜拿到了全优五级,评语是"乐感好,基本功好"! 老师还让她们团里的一个首席大提琴手来听他拉琴,首席说"这孩子有东西,才学了一年半,拉成这样,不错,可以走走这条路". 南瓜自己也很高兴,说是他让我们有了骄傲的感觉,应该奖励他,出门就要求吃匹萨. 这难得的荣誉十足让我高兴了一整天,逢人便说.
第二天回课,我主动提出送他去. 一进门,老师就开始夸他昨天的表现,说他是个比赛型选手,有表演欲望,又劝我们让南瓜走专业路线,但是这一路的经济压力和辛苦坚持也要有相当的准备,而且即便今后一路顺利,最终成为一个大提琴手,也是个清贫的职业,问我们怎么想. 说实话,只要南瓜真的喜欢,我们倒愿意豁出去培养他,但是一旦去读了音乐院校,文化课放松了,今后的方向就很窄了. 长大后,他会不会怪我们太早给他定了终身呢?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能让我们多看出一点他的趋势吗? 不管怎样,先按照老师的说法,去上音拜见一下老师,让更多的人来评价他,给我们一点参考. 我这边还在入神地想着他的未来,老师已经开始给他上课,很诧异地发现他又回到那种垮垮的状态. 老师不停地问他"你昨天的状态呢? 你昨天的激情呢? 都去哪儿了?"
是啊,都去哪儿了,可这不正是一个比赛型选手应该表现出的状态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