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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几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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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5 17:42: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有时,在那一堆堆男孩中也有一些女孩——是他们的姐妹吗?——她们已几乎是大姑娘了,瘦,浮躁,两手焦黑,脸上有雀斑,头上插着黑麦穗子和虞美人,快乐,粗野,赤脚。有些待在麦田里吃樱桃。人们在夜间听到她们的笑声。这一群群被中午的骄阳晒到火热、或又依稀隐显在暮色中的孩子,常使富于遐想的人黯然神伤,久久不能忘怀,梦中也还受到那些幻象的萦扰。——维克多·雨果《悲惨世界》

其实很少有哪个作家这样深情而生动地去描写孩子,在雨果之前,以及在他之后。我们已经习惯了用大人的思维去想象他们,而从来没想过站在他们的立场去看待这个世界。

雨果用“巴黎的原子”来形容野孩子。南方的偏远山区远没有巴黎那样的繁华,却比巴黎更具自然的野性。想象你用劣质的泥土创造出一个小不点,在她最初的成长阶段却不给她应有的父爱和母爱。奢侈点的顶多给他一个年迈慈祥却已经如风中残烛般的爷爷或奶奶。在农村,在夏天的夜里,当她的注意力从简陋的屋子里的明媚灯光,转向外面聒噪的青蛙和忽闪的萤火虫所缔造的无边黑夜,你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她的思想也在无限的延伸……而她的疆界呢?不大,屋子后面的竹林是他的天堂;再远些,那附近巍峨的连绵的山体,她每天和牛一起嬉戏的地方;在那些刺梨花遍野的山麓,那漫地的白色野草莓,和随处可见的鸟儿是她的伊甸园;在那片山麓往上和白云交界的地方,就是她整个宇宙的边缘。

春天是个多雨的季节。

“欣欣,去后阳沟抱点柴来啊?”奶奶一大清早就忙得不可开交,她瘦削的身体几乎是急促地移动着,用一种讨好的口气对小女孩说。

小女孩却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她在这之前悄悄地跟我耳语了一句:“伯伯……我奶奶动作现在太象一只松鼠了哦……”我尽量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却若有所失地感到成为大人后必须戴着面具的那种无奈。看着她身上那又破又脏的衣服,我恍然才惊觉原来那跟快乐是没有关系的。小女孩转过头去对她奶奶摆出了明显的假装的疲惫、实际上是耍赖的表情:“哦……人家昨天从三岔土那边邀牛回来,现在脚都还痛噶。”

“去嘛,一哈我去推点荞面我们整荞粑吃。”

“哎……”欣欣脸上居然露出一种仿佛大人才有的阑珊表情,“奶奶你就不怕我出去打湿了感冒迈?”

“你到底去不去哦?”奶奶开始有点生气了。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正宗赖皮样出来了。

奶奶讶异地看了看小女孩,也不说什么就继续自己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可是屋子里的气氛却已经开始剑拔弩张了。我已经准备打个圆场去抱点柴来的时候,却看见小女孩突然一下子冲到门口,随即门口就传来你所能想象到的一个小女孩的尖细声音的极限:“……她二娘,走哪哈去啊?”

屋子外的马路上一个穿着蓝色斜襟扣的、宽袖衣服的健美的农家女人吓了一大跳,想转身看看却以一个几乎优美的姿势华丽地摔倒在泥泞里,半天爬起来极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清早巴晨的,你个鬼姑娘部部(儿)要死啊……”

然后,硝烟散去。所有的人,包括那摔倒的女人,包括我,我们都开怀地笑起来。结果是小女孩自己跑去抱了柴回来。

从认识猪草开始,到山坡上那些在一定季节里成熟的可以吃的这样那样的野生植物;哪些叶子可以用来引诱一种山沟里潮湿的岩壁上那些美味的蜗牛;哪种毛茸茸的草让你一碰便如同起了疱疹般火辣辣的痛。

野蕨菜在旺盛的季节里,她知道哪个山沟里长得最多,她告诉你毛蕨相比米蕨更加美味;然后怎么去采摘刺楸的嫩尖才不至于被刺弄伤。

而在夏季,她又知道在树林里哪棵野樱桃红得熟透了;哪条水沟边的酸汤梗长得比较肥大;而在哪一块草坪上长着炒着吃清脆可口的一种叫“鸭脚板”的小草。

到了丰硕的秋天,小女孩知道那些树林里各式各样的蘑菇,哪些是美味的佳肴,哪些却是有毒的;而一棵悬崖边上的红豆杉满树熟透的子实必须要跟着大一点的、会爬树的男孩子去才能采到。

当冬天到来,她身上裹着的甚至是她记忆中逐渐淡忘的母亲的衣服,却神采奕奕地跟着一帮孩子制作机关,用几粒金色的玉米捕捉那些贪食的过冬的留鸟……几乎只需要一年的四季轮回,这个小女孩便跟大自然和其他孩子学会了令人惊奇的那样多的知识。

五岁,城里孩子在这个年龄甚至有的还不敢单独出门,尽管城里孩子有的在这个年龄已经能背上千单词,有的已经在音乐培训或舞蹈培训班小有成就,我却称城里孩子为“贵族”,他们的童年是按他们的大人的意愿按计划的安排了的。然后几十年后,这些孩子会把这种教育方式变本加厉地付诸到他们的下一代……他们的共同特征是:皮肤苍白得可以透视紫色的静脉血管,能背诵诗歌上千首,单词上千个;能机械娴熟却毫无音乐灵魂地弹奏莫扎特或是肖邦的作品;然而只需走到城乡结合部就不清楚小麦和稻谷的区别……

有次欣欣给我讲了个简短的故事。

那是她负责看养的一群小鸭子的其中一只,它特别勇敢。这些小鸭子由机器孵化来的,它们没有见过妈妈,没有跟随妈妈得到学习。所以当一天鸭寮里,从附近树上掉下一只很肥很大的虫子的时候,大家很害怕,大家畏缩到鸭寮一侧。然后这只小鸭子就跑出来,跑到虫子前试探了一阵,最后勇敢地用嘴啄死了虫子,却欣然地走开,让大家来分享这只虫子。

“嗯!”我对她说,“我们要给这只勇敢的小鸭子颁奖……小欣欣,我们奖励它什么呢?”

“哎……”她歪着头想了想,“我剪一小块红布给它做个围巾。然后……我们去捉虫子来奖励它!好吗?”

我其实用不着提醒她要跟这小鸭子学习,其实她已经在这么做了。

然而这却越来越让我感到一种迷茫和不安了——在孩子的天性里,勇敢和胆大,她分得清吗?前几天山里一个孩子去游泳淹死了,当时他爷爷哭得让人心都碎了……你能把那叫作勇敢吗?于是我尽管委婉地跟她说野外有诸多如蛇一样的危险,我提到了“死”,然而她马上一句话却问得我哑巴了:“伯伯,我的爸爸妈妈死了……什么是‘死’?”

我能跟她说那是无尽的黑暗?我能告诉她那是“自我意识的消失”?我只好自作聪明地告诉她:那是对不听话的人(包括小孩)的惩罚,目的是要让他们的亲人伤心。那么小欣欣会让自己的奶奶伤心吗?

小欣欣却眨了眨眼,继续问我:“那他们不听话就被带走关起来了吗?他们是一个人单独的被关的吗?”

过了几天,当我有机会再去她那里的,她给我看她在一张香烟包装盒背面画的画:一个小女孩带着两条造型很夸张的羊角辫,在画面的右下角似乎在仰望着左上的一颗很大很明亮的星星,然后天上还有被画成心的形状的几朵云彩。这幅画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里面所描述的一幅画。

嗯,我知道小欣欣是勇敢而不畏惧黑暗的了,只是她很想念爸爸妈妈。




还有:她的苦恼、她的秘密、她的梦想……可是能说明什么呢?我们大人建立了一个有诸多次序的世界。我们有这样那样的规则,这些规则从来不曾让人真正意义上的快乐过。所以我用以上的文字试图表述说我们其实不懂失依儿童在想些什么,需要些什么。也许,会有人立刻反驳我说物质是人生活的必须,而精神不是必须。那么,我们都不要把事情复杂了化了,我在此只是简单的向大家提个问题:

幸福究竟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先别着急回答,也不要用“两样都重要”的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们必须承认的是:人的物欲是没有穷尽的,你可以拥有千万家产而继续不满足,你也可以跟家人一起在有限的物质上以濡相沫。

至少我相信这个问题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就我而言,我相信:你以为别人是在无尽的地狱里挣扎的时候,或许别人自己正在一个你穷尽一生都到达不了的快乐天堂尽情地嬉戏。
发表于 2015-7-22 14:35:40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分享 很好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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