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大提琴日记

自由探戈

南瓜今年12岁，学大提琴快三年了，过程辛苦而有趣。付出很多，趣事不少，最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坚持，找到了理想。对于我来说，则是享受他成长的快乐。

自由探戈

“大提琴手”
　　
　　2008年1月27日,南瓜开始学琴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盲目的开端. 起源于两三年前的一句玩笑话,说南瓜长那么大的个子,去拉大提琴应该不错,衬得上琴. 但是南瓜那时候的追求还停留在"有钱就行"的阶段,不象现在,已经慢慢发展到讲究"低调奢华,品位格调". 那时候,他死活不学琴,说如果必须选择一件乐器,那就打架子鼓! 我们当然不敢苟同. 今年,他小表哥开始学钢琴,不知对他是否有了某种触动,居然主动想到了大提琴,去网上听了几首大提琴的曲子,惊为天籁. 一番纠缠之后,对于这种上进的要求,我从来都是无条件地满足. 我去给他订了琴,请了老师. 因为订琴需要几个星期,期间我反复问他,你真的确定要学大提琴吗? 想等他一旦兴趣转淡,我好及时收手. 他始终很坚决,我也很欣慰. 他爸爸还提醒他,练琴很枯燥,手指头会很痛. 他反问:"有多痛呢? 难道比你打我还痛吗?" 他爸爸为了维护权威,当然只能告诉他挨打会心里更难过一点,他说:"那就行,学吧!"
　　
　　去拿琴的那一天,他很乖巧地一整天没有得罪我,就怕功亏一篑. 拿到琴后,天下着雨,他背着琴打着伞,很虔诚的模样走在路上,既没有像平时一样吵着说饿了,也没有跟我计较非要坐计程车. 我在后面看着一阵感动,当即决定带他去两岸咖啡吃他最钟爱的烤猪手.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我边吃边想,可能他是长大了懂事了. 偶尔一分神,他已经吃完跑开了. 等我再看到他的时候,心里一凉,他正拿着琴弓在几个小姑娘面前当猴棍耍呢!
　　
　　去学琴的路上,他还忧心忡忡地担心老师不喜欢他. 到了老师家,老师一看他的手,就说"真是一双学大提琴的好手,又宽又厚,也有力度". 他立即就放下了包袱,在老师给他讲乐理的间隙,猛打了几个哈欠. 让我和南瓜爹十分地羞愧.
　　
　　所以,虽然不能预见我们南瓜是不是可以成为一个好的大提琴手,但至少,他长着一双合格的"大提琴手"是可以确定的事实了.
　　
　　

自由探戈

一星期后，我们去上了第二节课,到了老师家,先把这个星期练习的课程汇报演出一番. 老师认为他节拍和乐感都不错,属于先天比较好的,连那手指都是为大提琴而长的,短短胖胖,宽宽厚厚,指尖的肉多得恰到好处. 南瓜当时就很高兴,觉得为自己一身的小肥肉找到了理论根据,为大提琴而长,为大提琴所用. 又有来由,又有去处.
　　
　　上课一如既往地枯燥,南瓜一如既往地哈欠,间歇还伴着几声叹气. 老师见多不怪,看他动作都完成得不错,也就不跟他计较,只是不时要提醒他的坐姿. 这也是他的一个老毛病,总是能够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能坐着绝不站着,能靠着绝不坐着,能躺着绝不靠着. 即便是没有靠背的琴凳,他也可以把身体坐成一小堆肉,看不出原型.
　　
　　走时,老师送到门口,又顺便夸了他几句,感觉他是个惊喜,希望我们能够坚持让他学. 说大提琴是一种适合男孩子的乐器,因为男孩比较有激情,而且不是每个来学琴的孩子都有这份天资的. 就好像某个在她家学了一年半的孩子,有着很好的家庭背景,学校也给他很多机会,但是老师认为南瓜只要认真学上半年,肯定能超过他. 我们的心情随着老师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兴奋和充满着希望.
　　
　　下了楼,那神童还是满脸春色,要求吃匹萨. 南瓜很谦虚地说,他的天份大家都有功劳,我创造了他,他爸爸培养了他,当然,他自己才是真正的灵魂人物,如果他啥也不练,我们有多大的成绩也显不出来. 倒也是,材料再好,厨师再高,没有那上菜的服务员,也就百搭了. 随后他掐指一算,认为基本上再有个三年,他就可以成才了. 我们等着他上菜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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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庭简直有点像个音乐世家了. L弹吉他,南瓜拉大提琴. 整整九个星期过来了,琴声已经慢慢变得可以听了,不那么刺耳,有点旋律了. 难怪说大提琴是最难学的乐器之一,我想不是说它的技巧比起别的乐器有多么的难,可能就是因为让它发出悦耳的声音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吧! 容易让人失去信心. 不像钢琴,那么美妙的音色,随便你的旋律怎么的不着调,它清灵的音色总是在那里鼓励着你. 可是这大提琴,没有听过的人,还真是没有发言权. 几个星期以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他才会显得比较没有私心. 南瓜自己也很灰心,哭着说"我已经很努力了". 在那种刺耳的"吱吱嘎嘎"声里,大概人的情绪都会很容易变得糟糕. 所以请个比较贵的老师,一次性付掉十次的学费的确是个英明之举,这让我们不敢轻言放弃. 终于好了,声音变得柔和起来,练习的曲目也没有那么单调了. 看着他日渐灵活的胖手指,听着有点古典起来的旋律,心里就觉得"春天,终于是来了!"
　　
　　在琴艺有进步的同时,在学校的表现却没有同步. 这个学期已经被老师投诉了很多次上课不专心,联系本没有抄. 我昨天跟他讲: "我是不是应该请你们老师来家访一次,让我们跟你们老师好好聊聊?" 他马上反驳:"不行,你敢! 这事你必须经过我同意." 我怒极反笑:"奇怪了,我做什么事还要经过你同意?" 他很恼怒的样子:"你们就是这样的,什么事都你们说了算,以为自己是美国啊? 我都没有同意,你们就把我生下来,现在还要听你们的!" 我也被激怒了:"没跟你商量,我就敢把你生下来,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撂下一句"所以你们就得还我的人情,我让你做什么,只要你做得到,你就要去做".
　　
　　我承认,我现在做的,可不都是他让我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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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就在琴声和作业本之间慢慢地流逝着,南瓜一如既往地日益茁壮起来.
　　
　　一天,例行公事地在他放学后打电话回家,刚接通,他便大言不惭地说:"是不是又想听我的声音啦? 首先,我到家了,否则就不是我接电话了; 第二,我已经在做作业了,做完再吃饭,为了这个,我中午特地多吃了一碗呢; 第三,今天学校也没什么新闻." 我听了,一时无话可说. 他又问我还想说什么,我说都被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做作业的时间,他向来喜欢有人打岔,便拖住我不放,问"那你有什么新闻吗?" 我叹了口气,"对我来说,没新闻才是好事呢! 我可被每天接连不断的新闻给折腾死了,恨不得不干了呢!" 他赶忙说"千万别不干,你失业了,我们家会穷的!" "那怎么办? 你就看着我烦死?" 他想了想,说"如果你真不想干,那就换个工作,总别呆在家里. 我好象看见"九月生活"在招人,要不你去卖面包?" 九月生活是我家小区门口的一家连锁饼屋,南瓜一个星期的早餐有三天出自它们店. 我一时咽不下这口气,正色道"卖面包? 我倒没事,怕的是养不起你,至少你的大提琴就别想学了!" 他很有常识"那不可能,难道在九月生活上班的人都不养孩子了?" 我哑然,只得回答"嗯,也有道理,那我考虑考虑". 他看我闷闷不乐,又安慰我"当然了,如果我们突然有一大笔钱,你就不用上班了. 比方说中了彩票! 妈妈妈妈,我跟你讲,我刚在看报纸,有个人买彩票中了八千多万呢! 把钱存在银行里,每年利息都能拿两百多万! 如果你是他的老婆就好了! 当然了,爸爸要知道,是会气死的." 我顿时气结,接不上话,半天才说"你在看报纸?" 他反应过来说漏嘴了,马上说"我现在就去做作业.再见! 妈妈"
　　
　　晚上回到家,南瓜还没睡,我们一个星期没亲热了,互相都很想念. 我便陪他躺了一会儿,听他说着学校里的事. 他问是不是男孩子越喜欢哪个女孩子,就越想作弄她. 我说可能是的,大概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吧! 我问他你现在最想作弄谁,他不加思索地说"颜依. 我很想抓一条毛毛虫放在她铅笔盒里". 我意味深长地说"为什么是她呢?" 他浑不吝地回答"因为她是我们班里最会尖叫的女生." 接着往下聊,我们又开始谈理想,说起他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当爸爸,他听了笑得直打跌. 我说那你现在的愿望是做什么,他说他很羡慕特警,但又害怕执行任务的时候会牺牲. 我说我虽然舍不得,但是我真的会为你骄傲. 他说"不是的,我不想牺牲,因为我要回来看你. 我要看到你老的时候."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说"什么老的时候?" 他认真地说"我已经没有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了,我不想再错过你老了的样子. 你老了以后,我要你住在我旁边,我好经常看到你" 我眼泪当时就涌了上来,搂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还兀自在唠叨着"为什么外公没有给你多拍一些照片,让我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你们就比较好,给我拍这么多照片,以后我儿子就可以知道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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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别人送来两只活鸡,南瓜看了,非常喜欢. 要求我们不能杀,只能养. 好说歹说让我们送走了一只,余下的那只更是爱不释手. 不但要求我们好吃好喝供着,还要尊重它的"鸡权". 比如不能用声音吓着它,还不能当着它的面吃鸡肉. 我胡乱答应着,随手去厨房拿了个咸鸭蛋. 南瓜一看,叫起来"不能让鸡看见你在吃蛋,它会伤心得活不下去的!" 我忍无可忍:"鸡有这么高智商吗?"
　　南瓜很认真地告诉我:"正因为它没那么高智商,才会分不清楚鸡蛋和鸭蛋嘛! 如果它够聪明,它就知道咸蛋都是鸭蛋做的了."
　　我简直就没看出来他的智商和鸡有多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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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一天,那阔少神采飞扬地进门:"妈妈,今天大提琴老师又表扬我了!" 我说:"是吗? 我真为你骄傲,她怎么夸你的?" 一张胖脸眉飞色舞:"说我聪明,一教就会,学得比别人快. 我一节课能学别人三节课的内容呢!" 我配合地说:"太好了,让你学大提琴真是学对了." 他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直奔主题地说:"妈妈,那你不觉得我是帮你们赚钱了吗?" 我心知肚明地假问"赚什么钱呀?" 他比划着说:"我学了三节课的内容,只花了一节课的学费,等于就是你一星期可以赚两节课的钱." 说完,两只小眼睛热切地看着我. 我心想,这收入可比那正牌的老师都来得快,当即非常赞同地告诉他"所以啊,每周我都请你吃匹萨或者牛排什么的,你不觉得那就是一种奖励吗?"
　　他有点失望,不甘心地说出了他进一步的要求"那你看要不要分一点点钱给我用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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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主流的认可
　　
　　打开门,家里弥漫着好闻的红枣汤味道和塞茨<<第五协奏曲>>的流畅旋律,心里顿时无欲无求. 时间过得很快,从08年1月26号南瓜第一次拉琴,马上就快一年了. 琴拉得好坏,我没有对比,再加上明摆着的私心偏袒,肯定缺乏评判力. 但是南瓜今天作文里的一句话,说出了我们大家的心里话. 他说"胡老师是我的大提琴老师,我一般如果能够受到的老师的表扬,就都是她给的".
　　
　　南瓜不是一个当下中国教育制度能够认可的好学生,他上课不专心,作业完成得慢,纪律又不好,人又很幼稚. 我也想不出老师应该表扬他什么. 记得在幼儿园的时候,他拿回的奖状就都是那种非主流的安慰奖,比方说"最和善的宝宝",或者"最讲卫生的孩子". 勤奋和上进向来与他无关. 谁知道进了小学以后,二年级的一张奖状居然更是成了小学期间的孤品. 一年级的第一个学期还曾经戴过一条杠,但是因为纪律不好,在一周以后就被撤职了. 这唯一的辉煌希望不会延续到他学生时代的结束吧!
　　
　　学琴的确带给南瓜非常大的肯定,反应敏捷,思维清晰,记忆力好,连平时颇显迟缓的动作在练琴的时候都被掩盖了. 这使得老师的课能够很顺畅地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往下走,几乎没有走过回头路,也不停顿. 一年下来,他的进度已比同时学的孩子快了许多. 这让他找到自信,也给了我们很多的安慰. 接下去会有新的问题,是不是要考虑走专业路线呢? 因为老师无意中的一句话,南瓜敏感地嗅出,如果走专业路线,他的文化课要求就可以降低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文化课成绩是不妨碍他成为一个音乐学院的学生的. 现如今,谁要指责他的成绩不好,他就会很自得地说"我以后是要靠拉琴吃饭的".
　　
　　把南瓜的一篇作文抄在下面,本来想打原汁原味的,后来发现白字病句惨不忍睹,还是当了回编辑,稍稍改了改. 也难怪他们语文老师要恨铁不成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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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师的表扬>>
　　胡老师是我的大提琴老师,我一般如果能够受到的老师的表扬,就都是她给的.
　　比如,有几次我拉得比较流畅,声音比较好听,胡老师就会夸奖我.当然,拉得不好的地方,她也会指正我,即使这样,我也已经非常满意了.有几次,我拉得非常好,胡老师居然说我很伟大.到时候也会明贬实褒,比方说我粗心大意的时候,把一个很简单的地方给拉错了,胡老师就会说"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把那么简单的地方拉错了呢?" 我听到这种话,就觉得很羞愧,无地自容.
　　胡老师是我的老师中最和善的一位,所以我在胡老师那里没有害怕的感觉. 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很想表现一下,就特别容易得到老师的表扬. 而且我还常常听到胡老师说我是她教过的学生中比较好的一个. 每次听到她这么说,我就感到非常有信心. 我每个星期都到胡老师家练琴,希望我的大提琴能拉得越来越好,以后能到市里或者区里参加比赛,拿个奖为学校争光. 最好我希望自己可以去国外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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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一个乱字了得
　　
　　又快放寒假了，南瓜的成绩单拿回来,满眼看去,"优"字居多,但细看之下,"良"字已快追平半壁江山,还有几个"合" 字正以星星燎原之势在副课部分虎视眈眈. 班主任在评语上除了常规地,拿适用于任何同学的话夸了南瓜以外,还委婉地希望他以后上课别说话,少说话.
　　
　　这次考试前,准备得比较充分,复习得也很彻底,他本人感觉非常良好. 临考前一天,路上碰到以前教过他的许老师. 他羞涩地上前打了招呼,老师一向看好他,就鼓励他好好考,还说以他的聪慧考进前15名只是属于发挥一般的,进前10才是正常的. 他更是自信满满,回家后说给我听,我也很是欢喜. 考试那天,他吃完早饭,扔下一句"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自信过",兴冲冲出了门. 我简直错以为自己听见的是奥巴马的就职宣言,兀自感动了半天.
　　
　　他向来不愿意打电话给老师,因为实在缺乏共同有兴趣的话题. 但是这次,在信心的鼓舞下,第二天他估摸着卷子该批出来了,就主动打给老师问分数. 打完就蔫了,语文86,数学89. 离他想象的有差距,离我们的奖励分数更是差一大截. 其实,我们应该预想得到,平时他就是个明明应用题写的是669,而他抄数字的时候已经成了696,然后死命照着696计算完毕,再验算一遍,再认真检查,最后还是按照696交卷的学生.
　　
　　和往年的期末考试一样,为了鼓励他的积极性,我们许诺了一些奖励. 我答应他的是<<哈利波特>>还没买的后三本. 因为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没等考完,我就都买了回来. 而且在自信心爆棚的那两天里,提前就给了他. 等到分数出来,我虽然无意收回,但好歹要表明一下态度,便问他怎么想. 他扁扁嘴捧着一摞书过来了,说"那我还你吧". 我一时被噎住了,赶紧自找台阶,说"把书要回来不是我的目的,再说看书也是好事,要不你求求我,我可以考虑不收回". 他居然不接招,说"男人求女人,太丢脸了". 我又下一级台阶说"那你情愿书不要了? 不心疼吗?". 他眼眶已经红了,但还是咬咬牙说"心疼的,但是我情愿去哭,也不求人". 没等我把台阶下完,那英雄已经放下书,跑到自己房间哭了起来.
　　
　　到了真正放榜这天,他已修炼得云淡风轻,又恢复了那种乱哄哄的状态. 老师让他们去书店买一本<<数学新时空>>当寒假作业,他当时不知想的什么,抄下来的书名就是<<航天新时空>>. 进了小书店,他一顿好找,还问了老板,都说没有. 便回家告诉他爹,要求进城去大书店买书. 他爹很是诧异,还以为他参加了航模兴趣小组. 追问之下,他才懵懵懂懂记得老师好象让他买的是<<数学新时空>>. 这种状态,能有86+89考回来,已是万幸.
　　
　　唉... 怎是一个乱字能说得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