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个老板-斯玛瑟夫人（全文完）

荷花

记得最后一次跟斯玛瑟夫人通电话是96年的圣诞节。电话里斯玛瑟夫人的声音依然清脆响亮，但她一再地说，“请不要再给我寄贺卡了！我已经完全瞎了；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几乎是个聋子了！还用了三个Please！Please! Please!来强调。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等候上帝接我去天家了！”...

那年斯玛瑟夫人96岁。之后我终止了一年两度（圣诞节和生日-3.14)给她寄贺卡和与她的电话联系，但是斯玛瑟夫人和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却时时在我的脑际浮现，但我没有勇气再拨她家的电话号码。97年圣诞节我请波特兰市的老美朋友给她家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是无人接听，留言是一位成年男子的声音。。。。

斯玛瑟夫人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位美国妇女。她90岁高龄，聪慧睿智，博学多闻，性格开朗，个性鲜明，富有生活情趣，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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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se In”认识了斯玛瑟夫人



90年5月，我随LG到了美国俄勒岗州波特兰市。
我们被安排在俄勒岗州立大学学生宿舍的招待所居住。住招待所跟住旅馆一样，没有配套的厨房。这里的厨房是公用的，与餐厅连成一体。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都要自备。使用厨房的人倒不多，可是很不方便，这一日三餐的事哪能每天这么拎来拎去地完成？为此，我们就想另寻公寓房。LG要上班，这找房子的活儿当然就得我来干了。

每天早餐后，我就翻开俄勒岗州日报的租房栏目，一一寻找。在瑞典一年零四个月的经历让我悟出了一个道理：语言是门实践性的学课，多说多听必有进步！所谓的实践出真知嘛！（Practice makes prograss！）这打电话就是很好的练习听和说的机会，在电话上不用害羞自己九腔十八调的读音，反正人家看不见你。

一天我正在找房子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北京来的交换学生范小姐。范小姐听说我新来咋到，想找便宜的房子，就建议我找“live in”的房子。范小姐告诉我，“live in”的房子就是免交租金帮房东做指定的家务替代。卧房一般都是单独的。这听起来很不错啊！不付房租就等于省了我每月418美元的开销（当时的租金），这不就等于我赚了吗？！从那天开始我找房子的目标锁定““live in”。

这“live in”的房子在密密麻麻的租房广告栏里难得可见。一天我突然看见一个“Close in”的招租标题，好奇什么是“Close in“？就拨通了电话。电话是一位声音清脆响亮的女士接的。她就是斯玛瑟夫人。


斯玛瑟夫人说，”Close in“就是靠近Downtown（城中心）的意思，方便。她80岁，老头86岁，希望找个住家做陪伴。在听我说了LG在州立医学院工作后，斯玛瑟夫人让我明天就到她家去面试。（interview）



第二天一早，我事前在地图上找到了斯玛瑟夫人家的地址和乘坐的公车号码。波特兰市内的公交车是免费的。很顺利就找到了紧靠美丽的旅游景点-华盛顿玫瑰花园的小山丘上斯玛瑟夫人的家。



按了门铃后，听见一阵响动，斯玛瑟夫人微笑着给我开了门。“Hello!”以后的第一句话，斯玛瑟夫人说，我很抱歉，在电话里跟你说我80岁，其实我90岁了，我老伴96岁了。因为之前很多人都被我们的年龄吓跑了。”我心里一个咯噔，嘴上还是笑着说，“你看起来80岁都不到呢！你的声音很漂亮！”斯玛瑟夫人连声说着“Good！Good! Thank you！”就领我入内，坐到了客厅里。



斯玛瑟夫人开门见山地说，“你们住楼下单独的一套房。每天早上来帮我洗早饭和晚饭的碗，还有吸尘。可以吗？”我点头后，斯玛瑟夫人又问，“会用吸尘器吗？我这样问是因为之前来的人连吸尘器都没见过呢。”我说实话，见过可还真的没用过，但是我毕竟是个有12年机械工人经历的老工人啊！就说“会的！”边说斯玛瑟夫人边拄着拐杖带我去看房间。哇塞，不是说的，当时跟着她楼上楼下的真有点晕头转向，觉得他们家的房间真多，两层楼还加一个地下室。斯玛瑟夫人又给我指示，“你每周工作五天，周末两天的碗就我自己洗。每天吸一间到两间房，不用天天吸尘，一周一次就够了。老头的房间你不用管，有他的保姆来负责。”。。。


斯玛瑟夫人接着领我到楼下，走过洗衣房，一个小天井就到了我们的单元。那是一个一居室一书房，客厅，家庭房两房打通的宽大套房。斯玛瑟夫人秀完了所有的房间和交代完了要我做的工作，就问我“你先生抽不抽烟？”我摇头，“酗不酗酒？”我又摇摇头说，“逢场作戏，喝一点点！”“你知道吗？你们的房与我们的房有一墙是合用的，流通不好，如果抽烟的话，烟味会直接腾到楼上，酒味也是。”斯玛瑟夫人认真地看着我说，“这样吧！星期六你和你先生一起来面谈。”。。。


好厉害的老太太，不但要面试我，还要面试我的先生？！看来她是不放心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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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了斯玛瑟的家

回家的路上，我回味着与斯玛瑟夫人面谈时的细情末节，心里有一种喜悦，一种渴望，觉得冥冥之中与她有一种缘分，想了解更多的她。这房子就换它了！

LG回家后，我兴滋滋地把与斯玛瑟夫人面谈的事告诉了他，谁知LG泼了我从头到脚一盆冷水。“租房子租到别人家里？”，“一个90，一个96，那是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年龄。人家都不要去，你却像捡了便宜一样开心？”，“每天给他们洗碗，吸尘？做保姆？！你愿意？”。。。我跟LG想的真的不一样。我觉得斯玛瑟夫人虽然年纪大，坐在轮椅里，但是她的思路清晰的谈吐，反应灵敏的举止告诉我她身心都健康；我虽没有给人当过保姆，但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在国外不会开源，能节流也好啊！我告诉LG，无论如何你得去见见她，然后我们再作决定。

星期六上午，我们准时9点到了斯玛瑟夫人家。还是拄着拐杖的斯玛瑟夫人开的门，我们互相问候过，就到客厅里就坐。正当我们打量着客厅的时候，斯玛瑟夫人坐着轮椅进来了，她将轮椅径直摇到我的面前，几乎贴近我的脸，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鼻息和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然后她嘴里说着，“You are pretty！（你很漂亮！”又飞快地后退转向我的LG.他们的鼻子几乎相碰，双眼紧盯着我先生的脸，同样地又快速退回。笑嘻嘻地对我们说，“You are a beautiful couple！”（你们是很漂亮的一对夫妇！）老美夸人是毫不吝啬的，我早有领教。很有礼貌地谢了她。事后她得意地告诉我，她这样凑近我们，是要闻闻我们究竟有没有烟味和酒味。

斯玛瑟严格检查了我们之后，大概很满意，立刻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啊？”我用眼神询问LG？LG楞了一下，用中文对我说，”只要你愿意，我没什么问题。你要想好了！”我就对斯玛瑟夫人说，“我们刚到这里，还没有置办家具，所以要等买好了家具再说。你希望我们什么时候搬进来呀？”斯玛瑟夫人咯噔都没打一个就回，“越快越好！最好明天！”。“那你。。。有没有家具出租？”我突然想出这么一问。斯玛瑟夫人摇摇头肯定地说，“我没有家具出租。”顿了一下，她又说：“我有些多余的家具，很欢迎你们使用，你们只需要买个大床垫子就行了。我没有多余的，况且用人家睡过的床垫子，多不舒服呀，睡在上面，会胡思乱想的？你说是不是？”说的时候还诡秘地笑了笑。斯玛瑟夫人说着站起来，拄着拐杖，招呼我跟她去。她领着我到地下室，用拐杖指着一件件放置整齐的家具说，”这个，你可以用！“，”那个，你也需要的。”我正想着到哪里去买床垫子？还需要些什么的时候，斯玛瑟夫人又说，“明天我养女萝拉要来，我让她开车去接你，带你去买床垫子。好吗？”。。。老太太不但思路敏捷，而且说干就干，雷厉风行。我很佩服她处事的干练。

第二天，星期日早上，萝拉准时到我们家接我去买床垫子。因为当天就可以送货，我和萝拉一起回到了斯玛瑟的家。我开始把斯玛瑟夫人让我使用的家具，一点点往家里搬。黄昏的时候，我看着有了家具有点像样的家，正高兴的时候，床垫子送来了。斯玛瑟夫人闻声而至。“无染，你们今天就搬过来吧！趁萝拉的车还在。”我说，明天吧！明天是星期一。”斯玛瑟夫人马上接了过去，“就是呀！明天星期一，你开始上班！”。。。老太太的精明我不得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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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的老板，你得听我的！



等我们坐萝拉的车搬过来的时候，斯玛瑟夫人已经在我们的房里等候我们了。我们的房间里已经变了样：睡房的大床上整齐地放着一大叠被子，毯子，枕头，床单，被套一样都不缺。斯玛瑟夫人轻描淡写地说，“我不喜欢花色的床上用品，这些都是买了没用过的。你如果不喜欢，明天再出去买。我看了一眼，被子，床单的花纹都很素净，再说我一向没什么讲究的。就连连点头说好。老太太又拄着拐杖跑到盥洗室。那洗脸台子上又是一大堆，从擦手巾到浴巾，全新的两套，洗头洗脸洗澡的香波肥皂等也已各就各位地放置有序了，连厕所用的手纸，垃圾桶都没忘记。!"斯玛瑟夫人说，“厨房的用具餐具，我明天给你们准备好。”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会一句“Thank you!”,“Thank you！”斯玛瑟夫人临走留下了洗衣房的钥匙，还嘱咐了我一句，“明天你不用很早就上楼，今天你一定很累了！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早上，LG去上班了，我也匆匆收拾了一下，上楼去了。我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斯玛瑟夫人坐在轮椅里，左手在推轮子，右手把一个长方形的大托盘紧搂在胸前，上面有好几个装着饮料的杯子和早餐的盘子，从厨房向寝室方向走去。斯玛瑟夫人见到我，停止了前进，对我说，“我给我丈夫送早餐，你先去厨房等我。”我见状马上快步向前说，“让我来吧！”。“斯玛瑟夫人摇摇头说，”不用！这是我的事！”

厨房的两个相连的水池里堆满了大小杯盘，我真纳闷，就这么一对老人，怎么会有这么许多的碗要洗啊？斯玛瑟夫人道着早安过来了。“这碗本来是老头的保姆凯妮荪夫人洗的，但是她每天要十点才来。你来了，我就把这洗碗的事让给你做了，省得堆在那里让人看了不舒服。”老太太又笑着说，“我五岁开始就不喜欢洗碗的！”有谁五岁开始就喜欢洗碗的？我心里这样想着，觉得这个老太太真逗！

老太交代完了洗碗的事宜后，我就把池子里的碗都洗了，杯子放到洗碗机里晾干，其余的盘子之类都要用干净的毛巾擦干净放回到碗柜里。我洗好碗的时候，斯玛瑟夫人也吃完了早点。赶紧过来交代吸尘的工作。

星期一吸客厅，餐厅，家庭房和太阳房；星期二是我的房间和通向寝室的楼道；星期三洗厕所的地面，一共三个和一个有顶的阳台；星期四做三楼；星期五做厨房和早餐厅的地面。说完就从轮椅里站起来，走到一个柜子前，上下好几层全是各式清洁剂。老太太一一指点给我厕所用的·，厨房用的，地板用的·，玻璃用的，家具用的。。。”说实话，几乎都是第一次听到的，一句也没记住。“我喜欢厕所里是来苏尔味道，而不是柠檬味！。。。”言外之音就是不准用错。
老太太交代说，木质地板吸完尘都要再用干净的拖把擦一遍（上光）每隔一段时间打一次蜡，而地面要洗三遍，第一遍用洗洁剂，第二遍清水，第三遍擦干。当时记得看过一篇国内大歌星朱明瑛到美国给人做家务要擦地三遍的文章还大骂老美苛刻，没成想自己也自讨苦吃干上了。

老太太家的地说老实话很干净的，客厅，餐厅，家庭房和太阳房是打通的一大片。虽然大，不要半个小时就可以完工了。

第一天很轻松就干完活，领了许多的规矩回家了。


第二天，我九点到楼上，洗碗吸地就要回家。斯玛瑟夫人让我等一下。她说着拿着一把套着雪白套子的长柄拖把，坐着轮椅到了客厅。把拖把在客厅中央的大地毯一角下面搓了搓拿出来，眦到我的眼前，“Look！white or black？”我的心马上猛跳起来，拖把上面沾着地毯底下棕毛垫子上的屑屑。地毯底下棕毛垫子的毛毛是蓬松的，怎么吸得干净啊？这明摆着挑刺来了。我不知道如何说好，就说了一句，“垫子的毛是蓬松的。。。。”，“你吸地时，卷地毯了吗？”老太太紧追不放。老太太家的地毯是很厚重羊毛的，很沉。“没有！”我没好气地答。“我说你活儿干得这么快？原来就吸个表面啊？”我僵立在那里，拉长了脸。老太太又从轮椅里站起来，拄着拐杖蹬蹬地跑到太阳房，用白拖把擦了一下沙发底下，气鼓鼓地说，“你吸地时，搬动家具了吗？”我昨天晚上心里涌动起来对她的感激之情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觉得眼前站着的简直就是一个老巫婆。我吞吞吐吐地说，“家具多搬动容易损坏，你们家只有两个人，没什么人走动。。。。”我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提高了嗓子说，“You are not a boss，I'm your boss.You should listen to me!"（你不是老板，我是你的老板，你得听我的！）“早知道这样，我就让你做（hourly pay）钟点工”老太太冷笑着说，“哼，那你就一定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了。知道吗？你那套公寓我要是租出去，700美元一个月少不了的！”老太太丢下这句话就气鼓鼓地转身要走。突然又回头指着餐桌上的一大推厨房用具和餐具对我说，“这些都是给你的。拿去吧！”

我气鼓鼓地回到家里，眼泪就禁不住地流了出来。昨天还以为自己交了好远，碰上好人了，谁知今天她就变了一个人，美帝国主义者的狰狞面貌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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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玛瑟夫人整人毒招


整个一个下午我躺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斯玛瑟夫人或和善或凶狠的表情交替在我的眼前浮现，满耳都是她时而亲切时而训斥的话语。。。。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的心理准备不够，我太把这换工的事和这对老人想得简单了。我不会轻易打退堂鼓的，决定调整心情，重新开始。
谁知道斯玛瑟夫人“修理”我的劲头才刚刚开始。

星期五我还没有做完厨房，斯玛瑟夫人居然带着一副雪白的手套坐着轮椅进厨房了。她从进门开始就用手沿着厨房靠墙的一长条柜子边下面呼地一下摸过去，马上就高声叫我过去，让我用手摸摸开关抽屉凹进去的把手。问我粘不粘？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擦这里的。”她的样子让我想起国内的居委干部查卫生的情景。我又好笑又好气，只得用清洁剂把每个抽屉凹进去的把手重新擦了一遍。

斯玛瑟夫人家的洗衣房是一个很宽大的房间。洗衣房是我们家唯一与她家合用的地方。沿墙四周排放着冷热水的大水池，洗衣机，烘干机，还有缝纫机，烫衣服的大台子，还有一个大冰柜。中间很显眼地放着五个大硬板纸盒。斯玛瑟夫人第一次带我进洗衣房的时候就指着它们问我，“Do you do recycling？”（你回收废品吗？）我不懂其意，迟疑地点了点头。斯玛瑟夫人赞同地说，“很好，欢迎你一同参与。”我一看，五个盒子里分别放着鸡蛋的空盒子，塑料空桶，玻璃空瓶，金属空罐子和旧报纸。

一天早晨，我做完工要离开的时候，又被老太太叫住。她问我有没有扔牛奶空桶到纸盒里？我说，“有啊！”“你知道吗？牛奶桶用完后，先要清洗干净，再把桶上面粘贴的商标纸浸洗掉后，才能回收。用过的瓶子也同样；金属罐子不但要洗净而且要踩扁了才能放进去。。。。因为我这里回收的东西要好几个星期，凯妮荪夫人才会拿去收购站。我这是赞助凯妮荪夫人的一个孤老头邻居的，他没赚满退休金，生活很困难。。。。她开始说的时候，我心里就在后悔当初不该答应她回收什么废品的，这么烦复；但听她说到这是她接济贫困的行为时，我有点感动了。一个90岁的老太太自己不缺钱，为了别人，每天费这么大周折收集废品，这没有点精神境界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那天回家的时候，走过洗衣房，我看见我扔的牛奶桶已经被斯玛瑟夫人浸在水池里了。

在美国住家的垃圾是有专门的公司收费，定期上门来收的。斯玛瑟夫人在第一天就告诉我，可以把垃圾倒到她的垃圾桶里，不用另外付费了。我在附近公园散步的时候发现垃圾桶就在离家不远处，所以每天傍晚散步时就带上垃圾袋，这样就不用去沾斯玛瑟家的光。这居然也被斯玛瑟老太太发现了。一天她问我，你们家的垃圾倒哪里了？我想，又怎么啦？就告诉她倒到散步路旁的垃圾桶里了。老太太又是一顿严肃教育。老太太说公园的垃圾桶是给游人放垃圾用的，不能放住家的垃圾的。住家的垃圾和游客的垃圾不一样。你想一想当你散步时，路过垃圾桶闻到不愉快的气味，你会怎么样？。。。老太太一顿保护环境卫生匹夫有责的文明教育把我说得哑口无言。

又有一天，我从洗衣房回家的时候，看见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用大大的英文字写着这门必须随时随地地锁上。这关系到我们身价性命的安全，因为我们都已年老无力。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我看着像是老太太写给我的，因为这门除了我，没人走啊！？这老太太也奇了怪了？许多难听的话她都直说了，还用写吗？直接问不就得了？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觉得这老太太心机真多。我打电话向范小姐咨询。范小姐告诉我，这是美国人与人沟通的一个办法。没什么关系的，你可以“回赠”她字条，也可以当面去问她。我想还是要问清楚，别以后少了东西，遭了抢劫怪到我头上。再说第一天我就问清楚了他们生老病死，均与我们无关的。我问斯玛瑟夫人，这张字条是你写给我的吗？斯玛瑟夫人很尴尬地看着我说是她写的。给开了门不关门的人看的，我不清楚是谁？只是提醒一下。这老太太也真的让人捉摸不透，整人的招数还真不少。

老太太最狠的一招还在后头呢。

星期二打扫她的房间。一进门就见地上有一枚硬币，我捡了起来，放在桌子的一角。吸床底下的时候，我听见吸尘器里咯蹦咯蹦的响声，连忙打开来看，又是几个硬币。再吸的时候，又听见了响声，我环顾地面，又在床跟壁橱之间的地上看见了好几枚硬币。。。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些硬币是被人故意撒落在地上的，斯玛瑟夫人是在试探我。我想这该死的老太太可能都数好了扔硬币的数量，看我能吸出几个来？看我能不能把她扔在床底下的硬币都吸出来？看我会不会把这些硬币装进自己口袋里？。。。多么阴险狡猾的美国佬啊！

我越想越气愤，想得我憋闷极了，饭都吃不下。老太太一手拿橄榄枝一手拿大棒的伎俩太恶劣了。我临死抱佛脚的那几句破英语，哪里是她的对手？只能让我哑巴吃黄莲，有理也说不清。谁知道她又会干出什么损人的事来？难怪萝拉带我去买床垫的时候，我提到斯玛瑟夫人的好，她闪烁其词地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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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玛瑟夫人给我一个promotion！

晚上我把早晨遭遇的委屈告诉给LG听。没想到他一点也没有与我同仇敌忾，反而帮老太太说话。说我是神经过敏，要我冷静点，要我站在老太太的立场上换位思考。。。。真是没见过这么手臂朝外弯的！

第二天我照样上楼上班。我明显感觉到斯玛瑟夫人对我热情多了。我简单地应和着她没话找话的话题，尽量与她保持距离，为炒她的鱿鱼做好准备。谁知老太太那天偏偏又留住我要谈话，难道她未卜先知我的心思？我拎着提防的心，坐到客厅里她对面的沙发里。

斯玛瑟夫人微笑着对我说，“你很聪明能干，你在中国人中间一定很优秀吧！？”我礼貌地回答她，我算不上聪明能干，在中国人中属于一般。“我在你搬家具的那天就看出来了，你竟然一个人用两根棍子就把笨重的沙发，体积很大的五斗柜，桌子都搬移到房间里，放好位置。你很会动脑子！”我着实吃了一惊，我搬家具的时候，老太太躲在哪里呢？我全然不知！老太太是个有心人！“你是医生的太太，你一定懂得量血压吧？”老太太进一步问。老太太前言不搭后语地问得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鬼？搬家具用的两根棍子是我在地下室擅自拿用的，用完就放回去了，没有坏呀？但这跟量血压又有什么关系啊？我小心翼翼地回答她，“我先生在这里不是医生，我不懂量血压。”老太太大概看出我的拘谨。换了个方式，直截了当地说，“我要给你一个promotion（提升）！”老太太还真是会做老板，竟使用了职场的专业用词“promotion”，想来调动我的积极性？我面无表情地静候下文。“我年纪大了，每天给老头弯腰穿裤子，鞋子有困难，我想让你每天帮他穿衣服鞋子，我付你每月500美元。每天早上他用完早餐，我给他洗完澡，你就帮他穿衣服鞋子。”绕了那么大的圈子，老太太原来又在打我的算盘。

斯玛瑟夫人的promotion真的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偏偏又是在我萌生退意的时候。我犹豫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在面试的那天就见过斯玛瑟先生。一个真正可以称为白骨精的瘦高老头，虽然话已经说不清楚了，但还是能感觉得出他的斯文。第一次与老头见面给我最深的印象是老头突然问我，“ Liu！（斯玛瑟夫人打过招呼说老头学不会叫我的名，只会叫我的姓，而老太太在认识我的第二天就把我的名叫得琅琅上口！）你的政府喜欢你吗？”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你呢？”老头认真地点点头。斯玛瑟夫人马上在旁边插嘴说“你有什么事找布希，就找他，他常给布希写信的。”末了，还要加一句“I'm serious！”（我是认真的。）“老头听了皮包骨头的脸上挤出一丝会意的笑容，伸手从写字台上递给我两张8寸大的照片，说送给我。一张是当时的布希总统（共和党）和他的太太芭芭拉的合影，另一张是前总统里根（共和党）的单身近影。斯玛瑟夫人见了马上又快人快语地坏笑着说，“把他们挂在你的浴室里！让他们每天淋水！”原来他们俩不是一个党派。老太太是民主党，老太太说我们会为此争吵，但是我们能和平共处。。。。

斯玛瑟夫人见我不语，没有表示一点喜悦和感激，给了我一个台阶下，“有什么困难吗？不用担心，我会教你的。回去跟你先生商量商量。”我先生对斯玛瑟夫人的印象却是与日俱增地好起来，说老太太说话很风趣幽默，他总是感慨从她身上见识了美国妇女的独立精神。

老太太虽然雇了三个人：我以外，凯妮荪夫人负责照顾老头的房间卫生和文书工作，做午饭和洗午饭的碗和一些杂事；她的养女萝拉负责开车和购物，但是老太太自己还是从早到晚地忙个不停，而且一周七天没有休假日。她自己也嬉称自己身兼多职，不但是老头的夫人，还是保姆，护士，秘书，营养师，烹饪师，家庭主管，花匠。。。
我先生知道后，果真说我应该去帮忙，而且还自告奋勇地要教我如何量血压。

第二天我还是跟斯玛瑟夫人说，我没做过护士，不会搭脉，量血压，从来没给人穿过衣服，而且还担心斯玛瑟先生听不懂我的英语。我想一个老太太就这么难伺候，老头的脾气要是再不好，我不找死啊！斯玛瑟夫人着急地说，“我怎么会让你做护士呢？这里做护士是要执照的。我昨天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你的英语很好啊！我们都能理解你的。。。。再说我会跟你一起做的，你不用担心的。”我真的不好意思说不了，只好答应先试试吧！就算是看在500美金的份上吧！

老太太看我点头了，接着就问我有没有在美国的工作许可证？告诉我，她给我开工资我们同时都要交税的，我交收入税，她交雇员税。老太太给我一天的假，去办理工作许可证。

没想到给老头穿衣真的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一点也不为难。感觉斯玛瑟夫人是成心想给我这笔钱。斯玛瑟夫人自己倒是很辛苦，每次看她将洗完澡坐在轮椅里的的斯玛瑟先生从浴室里推出来的时候，都是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老头的内裤，浴袍早就穿着整齐了。在我看来帮老头洗澡才是最累的活。我奇怪斯玛瑟夫人这么精明的人怎么这个算盘不会拨了呢？我问她为什么不请一个人帮老头洗澡？斯玛瑟夫人摇摇头说，这是她结婚时的承诺，她一定要自己坚持做下去。

从那以后，我每天上楼的工作顺序就成了先等候给老头穿衣着鞋，把老头的早餐盘带回厨房一起洗，再吸地。老头的早餐盘：一杯白水，一杯牛奶，一杯橘汁，一碗麦片粥，一杯无糖酸奶，一片面包还加一小碟果酱，不轻啊！斯玛瑟夫人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亲手准备亲自端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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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玛瑟夫人老板加老师



自我负责斯玛瑟先生穿衣以来，我和斯玛瑟夫人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转折。

斯玛瑟夫人挑剔监督我做工的眼神换成了每天与我聊天的渴望。每每我还没有完工，她的话匣子就已经打开了。看来她对雇员的严格也就是新官上阵三把火而已。我每天开始兴高采烈地哼着小曲跑步上楼。

我们的聊天总是从每天的时政新闻开始。每天早晨看报是老太太的习惯。她在我刚到的时候就告诉我，不用去订报纸，她上午看完就给我下午看，可以合用。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想到要看什么报纸。美国的报纸每天一大叠，有谁能看得过来呀？我能看得懂吗？

老太太解释我这个提问时把它比作请客吃饭。她说，“如果你请很多客人吃饭，不知道他们的喜好，就只能什么都准备一点啦！让他们各取所需，就不会有人抱怨吃不饱了。”老太太又说，“我每天关心的就是新闻，股市和各大商场的折扣券。”斯玛瑟夫人说，斯玛瑟先生是炒股专家。现在还在操作股票。她每天都给老头提供股市情报，老头做了决定以后，她打电话给相关公司进行买卖操作。记得有一天，我一上楼老太太就得意地告诉我，“我丈夫昨天又赚了一大笔钱！别看他一只脚已经进了棺材！”；还有一天，老太太兴冲冲地告诉我说，“我丈夫真是个财迷。他告诉我，他昨夜梦到Liu收到邮局一个大邮包，里面全是钱。你也发了！”我哈哈大笑地说，“真希望斯玛瑟先生的梦是真的！”说到折扣券老太太毫不掩饰自己的“吝啬”。她说她津津乐道从报纸上收集折扣券几十年了，说过日子就是要精打细算。

我不想欠老太太很多的人情，就用看不懂谢绝她要与我合用报纸的美意。老太太说，“你不是总说自己英文不好，要学习英文吗？每天坚持读一篇文章，你喜欢什么就读什么，保证你的英文就会大不一样。”老太太还教我，读报就要大声地念出声来！这样口眼耳脑并用，容易记住。我说，这样不太傻了吗？老太太说，我又没有叫你到大街上去念。你关在自己的房里念，有谁知道？有谁看见呀？你的邻居（她自己）又是一对聋子！说完还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我遵照斯玛瑟夫人的建议，每天下午读一篇故事性质的社区新闻，果真发现英文报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地难懂，想起了瑞典的一位英文老师说的“small English is good English！”。报纸的新闻里并没有很多拗口，难懂的生词。我读报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与斯玛瑟夫人交流时，有话可谈。记得当时每天报上的头条新闻就是报道老布希发动的海湾战争的最新消息。老太太见我的第一句话也总是，“我们的总统先生布希又犯错误啦！。。。”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可是对中东，对两伊战争毫不感兴趣，对那里的地理历史知之甚少，一问三不知。

当我看出斯玛瑟夫人喜欢与我聊天的时候起，我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变被动为主动，每天带着问题和话题与她交流，向她学习，这不就是一堂很好的免费英语会话课吗？

说到学英语，我常跟斯玛瑟夫人抱怨，自己记性不好，常常查字典的时候发现，这个字已经查过好几遍了，怎么咋看还是不认识呢？斯玛瑟夫人笑着说，她的老师说过平均一个生词要查满14遍才能成为自己的词，才能融会贯通地运用它。斯玛瑟夫人自己在说话时，常常会把自己不肯定的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读出来，有时连拼读好几遍，甚至让我帮忙查字典验证。斯玛瑟夫人讲话时，很喜欢引用圣经里的话语，念完了还要加上是那章节那段落，让我查圣经核实。基本都是老太太正确。我想斯玛瑟夫人的好记性来自她对学习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和温故而知新的勤奋。

有一次，斯玛瑟夫人问我一天能不能记住五个英文生词？我想应该没有问题吧？！她听了马上说，“那很好。一天五个，十天就是五十个，算一下，一年365天是多少个单词？你们中国人数学好！”那当然，我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回答她1825个。她说，知道吗？我们的日常用语不过也就2-3千单词而已。。。。我知道斯玛瑟夫人的用意是在鼓励我学好英语的信心。

斯玛瑟夫人可不是一个听任摆布的等闲之辈，每天我带着我的目的，她也总有自己的准备。我们就这样互相利用，交换，每天都有不一样的话题和乐趣。

我在她那里学会了如何摆宴席的桌子和出席宴席的礼仪，学会了如何自制披萨饼和烤制面包，饼干和蛋糕。许多厨房和烹饪用的不常见词汇也在她天天念叨的时候，进了我的字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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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玛瑟夫人的生活哲理

与斯玛瑟夫人经过了“开头难”的磨合以后，斯玛瑟夫人在我的眼里变得柔和起来，不再是挑剔疙瘩，诡计多端的老太婆了，我看到了她越来越多的好。每天到她那里去上班我也不再是拘泥局促地不自在了，而只嫌时间太短，虽然我们的小摩擦还是不断地发生。

一天午饭以后，我到门外小天井里转悠，突然看见斯玛瑟夫人正坐在窗口，对着阳光在艰难地穿针引线。我早听她说她眼睛要瞎了，她为此还未雨绸缪地请了盲文老师到家教盲文，她怎么还在穿针呢？我穿针都要戴上老花镜了。我赶紧上楼（通常下班了，我就不再上楼）去帮助她。“斯玛瑟夫人，让我来帮你吧！”老太太摇摇头说“谢谢！I can do it！”斯玛瑟夫人真的穿好了针线。她对我说，“I have to do it to keep it going，otherwise I ‘ll lose it。I'm getting old！”我理解她的意思是说，她老了，如果不坚持做一件事，她就会失去做那件事的能力。她的话耐人寻味。那天老太太在为丈夫补袜子。我说，“没想到你还补袜子？现在还有谁补袜子呀？”老太太说，“为什么不能？这羊毛袜子十几美元一双呢。”说着她拿起桌子上的几股不同色的羊毛线，凑到我跟前，“你来了，正好，帮我看看那条线是海军蓝？我的眼睛已经分辨不清海军蓝与黑色了。”老太太不但补袜子，而且还一丝不苟地认真。

斯玛瑟夫人规定我每星期二使用洗衣房。有一个星期二下午，当我抱着箩筐进洗衣房的时候，看见斯玛瑟夫人卷缩着身体在踩缝纫机，她的脸几乎是贴在缝纫机上了。我又忍不住要去帮她。她说，“我自己能行。老头最近常尿床，床单换洗不过来了，找些破旧的缝补一下给他用，针脚粗些没关系。”我真的被她的执着感动了。老太太洗的床单每条都要烫熨了才使用。那天我好说歹说，她才同意让我帮助她熨老头的床单。到我离开为止，她的床单始终是她自己洗烫的。

斯玛瑟夫人几乎足不出户，但是她每天都是梳洗打扮得光光鲜鲜。一天早上，我在楼梯口与她相遇道早安。我发现她牙齿上沾有唇膏，就向她指出。老太太二话没说掉头就回房去了。她回来时连连向我道歉。我说，“你天天在家，为什么还要涂口红啊？。。。”我话音未落，她就一顿抢白，“为什么在家就不能涂口红？你以为人老了，就只能蓬头垢面，坐在昏暗的屋子里等死？”老太太一本正经地盯着我说，“再说了，我是老板，我不每天要见你和凯妮荪夫人吗？。。。”听她这么一说，我倒着急了，因为我每天总是素面朝天，也不换行头。连忙解释，“很抱歉，我不习惯每天涂口红，我也没有每天打扮自己，上楼见你穿的衣服都是方便干活的工作服。”老太太笑笑说，“我不在意你穿什么衣服上班，你怎么舒服怎么穿。可我喜欢自己的雇员对我赏心悦目。”

斯玛瑟夫人不辞辛劳，不畏困难地照顾她的丈夫，她简单说这是她结婚时的承诺。老太太对爱的承诺矢志不渝，她对雇员的承诺也同样信守如一。

我给斯玛瑟夫人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洗碗。她从没有在我洗碗的事上挑剔过。几个月过去后的一天，她突然问我，你们中国人说洗碗包括不包括洗灶头？我说应该啊！她说，如果是这样，你就把灶头也洗了，如果不是的话，我只好一直自己洗下去。也是在那天，她坐在轮椅里看着我洗碗与我聊天。她说，“奇怪，你们中国人洗碗的次序与我们不一样。我总是先洗杯子等轻的，不太脏的，然后再洗油腻的盆盘和炊具。”我说，我们也是这样的呀！她说，我观察你好久了，你不是这样的。我解释说，那是因为你把东西都放在水池里，我就先看见什么洗什么了。好在龙头的水总是开着冲洗的。。。。她马上接过去说，好在你不用付水费，我是开自来水公司的，是不是？。。。与老太太关系融洽后，她的批评也不觉得尖利刺耳了，更不去想有什么弦外之音了，觉得她说话就是风趣幽默。

阳光明媚的时候，斯玛瑟夫人会给我放一天假，说，快出去玩吧！这么好的天气在家里可惜了，快出去享受阳光！今天的碗我替你洗了，今天的地就不吸了！。。。


一天老太太告诉我厨房里的吸顶灯不亮了。我说一定是灯泡坏了，你有灯泡吗？我帮你换。她又摇摇头说，这不是你的活。明天我弟弟来帮我看。他是电气工程师。
第二天，听见外面有汽车声音的时候，我看见一位老者颤颤悠悠地从车里走出来，老太太介绍说，这就是她的小弟罗杰。看着罗杰先生摇摇晃晃地站在梯子上换灯泡的时候，我心想早知道他这么老，这灯泡说什么都应该我来换的。事后我跟斯玛瑟夫人说，“你说你的young brother来帮你换灯泡，我还以为他多年轻呢？他走路都蹒跚了，下次我来帮你换吧！”老太太笑着说，“我90了，他是我弟弟，他能young到哪里去呀？他86了。”“你要帮忙换灯泡，你会吗？你学过电工吗？”“换灯泡是家常便饭，不用专门学的。”“老太太说，“那好，你喜欢，下次就请你帮忙，可我不会给你加工资，不会给你买保险的。”这次轮到我取笑她了，我告诉她，不用担心，我们中国人助人为乐，敬老爱幼是不计报酬的，换灯泡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安全问题我自己负责。
果真老太太过道里的吸顶灯又不亮了，我帮她不但换了灯泡，而且把灯罩里里外外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斯玛瑟夫人自始至终地站在我旁边扶着梯子，赶都赶不走。（我真的跌下来，她扶得住我吗？）

有一天下午，我睡午觉的时候，听见门前有刷刷的扫地声音和水声。我出门一看，斯玛瑟夫人正穿着大套鞋在冲洗小天井里带假山的小水池。斯玛瑟夫人说，秋天到了，落叶把水池的下水道都塞死了。她已经把水池里的叶子都捞了出来，正在洗刷池子换水。我说，“你去睡午觉吧！这里我来干！"老太太回答说她一辈子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近三年开始才在累的时候打个盹；又说洗水池不是我的活。我说这水池在我家门前，理应我来管的，你教教我就是了。老太太问我，“你晚上有没有听见浣熊来洗澡？”然后津津乐道地告诉我，“我们这里来的是一大家子的浣熊。浣熊妈妈给baby浣熊洗澡喂食。他们可爱干净了，不但每天要洗澡，吃的东西一定先要洗干净。水脏了，他们就不会来了。。。”老太太一番话说得我很难为情，我每天在这里走来走去，对这一池的落叶死水怎么就视而不见呢？我晚上是听见外面有淅淅簌簌的声音，但是从来没有念想要出去看个究竟，只是偶然在清晨看到仓促离去的浣熊背影。老太太真是一个生活的有心人。

说到给浣熊换洗澡水，我又想起了老太太喂鸟的事情。老太太家没有鸟笼，但是有好几处鸟食笼子。老太太口中常常念念叨叨“my birds！my birds！。。。”（我的鸟）我好奇地问，你怎么没有鸟笼啊？”老太太又得意了。她说，鸟儿是喜欢飞的，喜欢自由的，我把它关在笼子里，它们就失去了自由。所以我只喂它们想吃的东西，不用鸟笼的。”“你敢肯定你喂的鸟会回来吗？”我好奇，这与中国人养鸟的理念太不一样了。“那当然！我都给它们取了名字，每天喂鸟食的时候，都与他们说话的。。。。”老太太滔滔不绝地讲不同的鸟不同的叫声，不同的习性，可是那时我的英语词汇里有关鸟的少得可怜。我知道老太太买很多不同的鸟食，有不同的鸟食笼，也听到过老太太对着天空“叽叽喳喳”地自言自语。

斯玛瑟夫人家有一个很大的私人花园，里面花木扶疏，错落有致，曲径通幽；两旁供歇息的长椅，造型各异的雕塑，潺潺的山间小溪，鸟语花香，非常幽静，雅致。萝拉告诉我，斯玛瑟夫人年轻时这个花园更漂亮，她有耐心坐着小凳子种植五彩缤纷的鲜花，把它们排放成美丽的图案，她的花圃跟匠心独具的地毯一样美丽。斯玛瑟夫人早餐桌子上的瓶花隔三岔五地地变换，都是斯玛瑟夫人亲手採摘，布置。有时还会给我送来。因为我从不听她的话，随意去采摘。
斯玛瑟夫人总是说，我的生活不能少了鲜花和香水。在我生日的那天，我收到了斯玛瑟夫人的贺卡外加一瓶香水和一瓶她亲手采摘插放的鲜花。斯玛瑟夫人说，她从没闻到我身上有香水味，就选送了她自己最喜欢的品牌，希望我也喜欢。

荷花

斯玛瑟夫人梦想成真的故事

一天早上，我一上楼就见斯玛瑟夫人满头发卷。我好奇，这么早就有理发师上门了？问及老太太，她摇摇头笑着说，“我自己做的！”“你自己做的？”我惊奇地看着她前前后后的发卷，大大小小，没有一丝散发在卷外，细小的头发都卷曲了，用发夹固定好。斯玛瑟夫人看出了我的疑问，接着说，“我自己就是理发师。我还用请人？”“你是理发师！？”我更加惊奇了。“是，我年轻的时候是理发师。”。。。就是那天，斯玛瑟夫人给我讲述了她年轻时的故事。

斯玛瑟夫人出身在波特兰市郊的一个农民家庭。父母都务农，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她十几岁的时候，为了贴补家用，就到城里的理发店打工。由于勤快能干，吃苦耐劳，很快就成了理发店的首席理发师，老板的左臂右膀。几年后，理发店的老板想去东部大城市求发展，要卖掉这个理发店。在理发店老板的鼓励下，她花300多美元把店买了下来。虽然当时理发只要一个quarter（25美分），但是斯玛瑟夫人起早贪黑地苦干，不但补贴了家用，还支持了两个弟弟上大学，也为自己上音乐学院赚够了学费。。。。斯玛瑟夫人是个有梦的女孩，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姑娘。我对斯玛瑟夫人更加钦佩了起来，对她这么大年龄，富裕了还亲力亲为许多琐碎繁杂的事情也有了答案。

每天有了与斯玛瑟夫人“会话课”以来，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美国人感恩节，圣诞节的假节日。我给国内的儿子，家人亲戚一一发出了贺卡和信件。于是每天我都翘首以盼国内的回信。最主要的，当时国内家里没有电话机，我们与儿子的通话都要预先在信里约定好时间和所用的电话号码。一个月了，杳无音信，心里很郁闷。

那些日子我没像往日那样哼着曲子跑步上楼。一天我在厨房干活的时候，斯玛瑟夫人坐在轮椅里话中有话地说我。“One day she talks talks，one day she is quiet，says nothing。Chinese is too difficult to understand。”（一天她说话说话，一天她安安静静，什么都不说。中国人困难得不可理解。）我平时最烦她的就是总爱说我“你们中国人怎么怎么的。”，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她这么一说，我气不打一处来，根据她说的上下文，这里的Chinese一定是中国人而不是中文，更不是瓷器，那么这里的 too difficult to understand就一定是说中国人难到不可理解，弦外之音就是中国人很难缠，难到不可理喻的地步。我越想越来气。做完事，我走到斯玛瑟夫人面前，故作镇静地说，“May I say something?"老太太用疑虑的眼神看着我说，“Yes, ofcause！”（当然可以啊！）“如果我做错什么事，这是我的错，是无染的错，是无染的问题，请你不要说是中国人的错，中国人的问题。”我义正词严地说，其实嘴巴虽然在说，我的四肢却在瑟瑟发抖。看着老太太一脸的认真。我继续说，“如果我做的事，你觉得是好的，对的，你可以说是中国人做的。加到中国人的头上去。”我的话，老太太听进去了。她平静地说，“那么告诉我，为什么今天你除了Hello！什么话都不说了？”我告诉她，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收到儿子的来信了，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老太太沉思了好大一会儿，望着我说，“我很抱歉！你今天的情绪我应该能理解的。我也有过同样的感受。”

我严正声明的第二天，老太太给我讲述了她年轻时在纽约音乐学院上课的故事。

。。。上帝给了我一副好嗓子，所以我从小就喜欢唱歌，想学唱歌，想当个歌星。我终于赚足了上音乐学院的钱，考上了纽约的音乐学院（老太太说了音乐学院的名，可我没记住）。可是一到纽约大都市，与城里人相比，我一个贫穷的农村姑娘，处处相形见绌。我与另外一个农村来的姑娘合租一个房间，每到吃饭的时候，餐厅里就不见我们的人影了，我们俩躲在宿舍里就着白水啃花生酱三明治（最便宜简单的三明治）。我的声乐课被排在饭前的第四节课，正好是邮递员送过信以后。只要我一开口唱歌，我的老师就会问，“Jane，今天家里又来信了吗？”老师从我的声音里听出了我的烦恼和不安。知道吗？那时我收到的家信不是问我要钱就是诉说着这样那样的困难。。。。我常常为此头痛，哪能提起精神来唱歌。。。。”我突然感觉与斯玛瑟夫人之间缩短了距离。

斯玛瑟夫人说完了还不忘提议我，“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吗？要不要去邮局询问一下。”。。。我感谢斯玛瑟夫人用自己的故事为我排愁，不过不管她对我有多好，我都不会告诉她我给儿子打个电话有多难。

那天以后，斯玛瑟夫人记忆的闸门打开了，她一连几天跟我讲她年轻时的明星梦。她说到纽约学唱歌不是她的最终目标。她一心想到世界第一流的音乐学院去深造，想去法国，去意大利学唱歌，她要成为职业歌星。

斯玛瑟夫人的美梦成真了。她如愿以偿地到了法国。在法国音乐学院学习期间，她懈逅了西班牙的一位政府官员，很快两人就投入了情网，结了婚。这是斯玛瑟夫人的第二次婚姻。婚后，她随夫君到了西班牙首都马德里。在那里，绿草茵茵的美丽大草坪环绕着她们的豪华住宅。她过着灯红酒绿的奢华浪漫生活。可是斯玛瑟夫人还是眷恋她的舞台，不愿做小鸟依人的娇妻，不愿只为他一个人歌唱。他们开始争吵。在西班牙发生内战的时候，斯玛瑟夫人不愿与夫家的人一起逃亡，她只身返回法国，重新登上了歌坛，后来也到过意大利，在意大利的著名歌剧院演唱，直到有一天，她不慎从舞台上摔下来，摔断了腿。之后，她回到了美国，回到了故乡波特兰市。在波特兰市她遇见了现在的丈夫斯玛瑟先生。。。。斯玛瑟夫人还给我看了她珍藏的许多年轻时的玉照，剧照。照片上的斯玛瑟夫人真的是明艳动人，风情万种，一副大明星的派头，丝毫没有农家女的影子。

斯玛瑟夫人的经历，我感觉完全是电影故事里的情节-浪漫神秘。我成了斯玛瑟夫人的粉丝，我常常缠她讲故事，夸她年轻时漂亮得能与梦露比美，也笑问她斯玛瑟先生是不是富人？演艺圈女星的归属-老来嫁做商人妇嘛！斯玛瑟夫人连连否认。她说她与他结婚的时候，斯玛瑟先生只是造纸厂里的一般职员。是她鼓励斯玛瑟先生开造纸厂，并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支持斯玛瑟先生自己做生意

荷花

斯玛瑟夫人与养女萝拉的故事

斯玛瑟夫人和养女萝拉的父母是邻居。萝拉五岁的时候，她母亲要到城里去生孩子，就把萝拉寄托在斯玛瑟夫人家。萝拉的母亲不幸难产死亡，斯玛瑟夫人同情萝拉的父亲丧妻之痛，更可怜萝拉年幼失去母爱，就义不容辞地收留萝拉为她的养女。斯玛瑟夫人当时，因（第一任）丈夫在她生了孩子还未满月时就对她不忠，且执迷不悟，一气之下与他离了婚，孩子也在一次大病中夭折。萝拉的到来填补了她离异丧子的痛苦。

斯玛瑟夫人回忆了自己给萝拉当妈妈的经历。她说萝拉小的时候很漂亮，很乖巧。还特意把萝拉小时候的照片找出来给我看。
她说最困难，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在萝拉到了青春期，她跟萝拉讲青春期卫生知识。她说，我们那个时候，女孩子经期使用的垫子不是一次性的，是一条布带子，要经常洗换的。那时我们没有洗衣机，烘干机，估计即使有，女人的这个特别的布带子是不准放进去与别的衣服一起洗的，因为那时我们都不能大方地将它晾在晒衣服的杆子上，只能晾在人看不见的角落低处。。。。我听着暗自思忖，美国从前怎么也这样封建？为了给萝拉讲如何使用这带子，她煞费苦心地破了戒，将自己的带子放到能引起萝拉注意的窗台上。萝拉果真看见了，并问了这是什么？。。。我当时听了就很感动。我不记得我妈妈有教过我，以为这种事女孩子大凡是无师自通的。萝拉好幸福！
她说她最内疚的就是没让萝拉多上学，多受教育；太早让她成了寄宿生。萝拉不爱学习，只进了护士专科学校。萝拉在学校里交友不慎，学会了抽烟，酗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不要萝拉住在家里-给她另外租了一间公寓房。

我到斯玛瑟夫人家的时候，萝拉六十多岁，还在找些临时的家庭护工工作。斯玛瑟夫人说她一生只连续工作过7-8年，其余时间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混日子。她正担心萝拉老了怎么办？
萝拉给养母斯玛瑟夫人当驾驶员，购物。斯玛瑟夫人付她每月1000美元，还给她付房租。

斯玛瑟夫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斯玛瑟夫人告诉我萝拉中风住院了，准备出院后接她到家里来住。要我把萝拉的房间清洁一下。萝拉的房间就与我的套房在同一楼层。她的在洗衣房的另外一边，就一个单独的睡房和浴室。
萝拉在家疗养的日子里，斯玛瑟夫人还用心良良苦地要我与萝拉谈抽烟的害处。因为老太太认为萝拉的中风就是抽烟害的。
萝拉高挑个子，不拘言笑，一副老烟枪的样子，还很傲气，从没结过婚。萝拉只在周末来，带斯玛瑟夫人去上超市，（斯玛瑟夫人的衣服等用品都是自己邮购的）我与她很少见面。
我尝试了好几次与萝拉聊天，除了一句斯玛瑟夫人对你很关心外，老太太要我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说出来。反倒是萝拉告诉我，她说我很不简单。老太太的房客常常住不满1-2个月就会走人。不是房客嫌老太太罗嗦，疙瘩，就是被老太太赶走。说老太太对她也很mean（小气），从来没给她说过“sorry！”（抱歉）。为此她还很羡慕我。

萝拉要回自己的公寓看看。老太太让我陪她回去。萝拉的公寓房是很高级的旅馆式的建筑。我们进了门，等电梯的时候，萝拉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熟练地点上了火。萝拉在老太太家里是不允许抽烟的，我打扫萝拉的房间时，斯玛瑟夫人专门来搜查烟酒的。斯玛瑟夫人还以为她接受了教训，戒烟了呢，她的烟是藏在那里的呢？一进萝拉的家门，我更加吃惊了。萝拉的客厅中央很显眼地放着一部带轮子的酒柜，上面还平躺着好多瓶酒。沙发前面的咖啡桌子上一只很漂亮的大烟缸里塞满了烟**股，桌子上还有几个高脚的酒杯。。。。
萝拉什么都没做，狠狠地一连抽了好几支烟。就说回去吧！她回公寓是来解烟瘾的。

路上，我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萝拉，抽烟对你的身体不好。你刚中风过。”萝拉没有理我，只管她自己一口一口地喷烟。快到斯玛瑟夫人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凶狠狠地回头对我说，“不许告诉老太太我抽烟，也不许告诉老太太你在我家里看到的！”我顿时觉得斯玛瑟夫人好可怜，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扶养这样一个不可救药的烟鬼酒鬼的养女，还要伺候她，为她操心。

萝拉于1993年死于心肌梗死；斯玛瑟先生1992年寿终正寝，享年98岁。斯玛瑟夫人一手为这两个陪伴她大半辈子的亲人料理了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