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都有病（长篇小说连载）

叉子兵

　晕倒！蓬蓬头他大傻啊！都初三啦，作业都做不完啊，你还要改全班的国庆作业，你这不吃饱了撑的吗？祈乐儿晕了，估计全班的人都晕了，这么个出名的懒虫居然会主动要求帮老师做事耶。大家给予了掌声——也不知是赞扬的还是喝倒彩瞎起哄。万人恨这会子成了万人迷，他从讲台上抬起戴着老花眼镜的眼睛，看一眼蓬蓬头，眼里居然难得有了点老人的慈祥，万人迷嘴里“唔”了一声，这应该是表示褒扬，然后点点头，又挥挥手：“好，多谢。拿去吧。”
　　大家这会子忽然觉得他可爱，是因为如果作业给老万改可没个好，这么多作业谁能做到那么好，敷衍了事蒙骗鬼划胡总是有的。保准还有很多做不完抄答案的，如果给他发现，那就有得瞧。
　　他把作业给课代表改，大家可就逃过一劫啦。课代表，蓬蓬头，好说话啦！
　　蓬蓬头就把数学作业抱回了自己座位。
　　祈乐儿敢打一块钱的赌，那堆数学作业里，一定没有蓬蓬头的。
　　他大傻啊？这么紧张要改这么多人的作业？他自己就没做完作业啊！事到临头没辙了，只好要求改作业蒙混过去。出来混总要还的，改这么多作业可不都要顶上做一个假期的作业啦。
　　可是，万人恨毕竟就是万人恨。“我说课代表，”他不叫蓬蓬头学名，一直叫他课代表，这老头喜欢叫人外号，如果这学生没外号，他就亲自起。比如他给祈乐儿起了个外号叫“其乐融融”，当时起的时候还很得意，鼻头一皱笑眯眯地自我夸奖起来，“瞧，祈乐儿，我想的这个名字多好，其乐融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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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乐融融个屁！乐儿当时心里回敬他，一点都没创意，不就连了个词么，既不幽默又不拽。
　　他大概还不知道彭其羽叫蓬蓬头，他给了他很正规的称呼：“课代表。”好像在全班，这是他唯一不叫名字但是又很有正规气息的称呼。
　　他现在叫他，脸上又浮起狡黠的神情，万人恨的架势来了：“课代表，改作业要认真，你要把抄作业的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错一罚十的，在你作业分数里扣。”
　　万人恨有一个规矩，平时作业和小考计入最后总评分，所以大家对作业都不敢马虎。
　　乐儿心又随这话一沉，要命啊，还不能偷懒，我看你蓬蓬头怎么改完这么多作业！
　　蓬蓬头在座位上举手，说：“好的，老师。”他很乖的样子。
　　蓬蓬头一直是很乖的样子，但是，班上人知道他多坏。
　　这回收数学作业，乐儿为什么乐呢？
　　晚上放学的时候，蓬蓬头就坐在座位上改作业。身边围了一大圈，大家都在瞎起哄：“蓬蓬头，我要九十！”“我要九五！”“我要一百！”一个比一个敢要分。
　　蓬蓬头笑眯眯的，要九十的给九十，要九十五的给九十五，就是没有给出一个一百分，让那要一百的得了九十五，大家都挺高兴。
　　然后，他忽然接二连三判出好几个零分，几个得零分在场的跟蓬蓬头急了：“凭什么？！”
　　“你抄作业。”蓬蓬头只顾着在本子上笔走龙蛇地改作业，头也不抬地说。
　　“你凭什么说我抄了？你他妈改得比老师还快，一本作业一分钟改完，人要九十给九十，我要八十你还不给，你当我软柿子好捏啊？”原来是最大脾气的谢渊，外号小钢炮，他跳起来了。
　　“你自己看吧，”蓬蓬头把小钢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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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看吧，”蓬蓬头把小钢炮的作业甩给他，“这道题标答是错的，你错得跟标答一模一样，你还有什么炮要放？”
　　蓬蓬头又把那几本零分的找出来：“这些都是跟你一样错成印刷错误的，我一本作业改一分钟，是因为我一分钟只用改这题。一分钟改一题够负责任了吧？”
　　大家恍然大悟，啧啧称奇声中再一次PF了他们的数科代一把。
　　小钢炮哑火了。
　　然后就改到祈乐儿。
　　“你要多少？”蓬蓬头扬起头问乐儿。
　　“我要一百！”乐儿简直不相信，他主动问她要多少？他要照顾她吗？顾不了想那么多，乐儿毫不含糊地叫出了一百分。
　　蓬蓬头的红笔在乐儿本子上飞快地画下个“100”。大家就起哄。
　　“噢！噢！蓬蓬头包庇祈乐儿！其中必有蹊跷！”小钢炮又神气活现了。
　　蓬蓬头打开祈乐儿的作业，指着作业本：“这道题，请问谁能用这种解法解出来？有一个像这么高明的，我也给他一百分。”
　　计算机系的海龟解的嘛，能不高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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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服头了。
　　祈乐儿笑开了花。
　　放学的时候，她在学校门后堵住了他：“我一定要问你，你的数学作业是不是没有做？我不会去告发，我只是很好奇。”
　　蓬蓬头诡秘地笑一笑：“你猜对了。”
　　“那么你都没看我的作业怎么知道我那题解得高明的？”祈乐儿简直想搞记者问。
　　“你妈告诉我妈的，你们家那盛大的流水作业。”蓬蓬头比划了一下，然后又诡秘地笑笑，“那道题都难住了我，我想你一定不会做，而你老爸也一定不是吃素的。”
　　“这么说你作业做完了？”祈乐儿紧追不舍。
　　“我只是找了点难的来做。再不要无休止地发问了，给点我私密空间好不好？”蓬蓬头说完挥挥手说声拜拜就走了。
　　祈乐儿想着蓬蓬头的话：“那道题都难住了我，我想你一定不会做”，气死！他就这么小看我！凭什么呀，他又不是次次数学都考过我！祈乐儿觉得被看低，很来气，又生起了蓬蓬头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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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林老师要找万老师算账
　　初三（10）班过了数学老师这一关，却在以仁慈著称的史社林老师，也是他们的班主任那遇到了麻烦。
　　节后第一节史社课，林老师提问：“同学们，人民的反义词是什么？”他看彭其羽在打瞌睡，就叫他回答。
　　彭其羽显然有点迷瞪瞪：“人民的反义词……”他挠脑袋，挠了半天，大概是灵光一现，他叫起来，“是刁民！”
　　大家开始笑。
　　林老师纠正他，说人民的反义词是敌人。“可见，人民是个政治概念，有点褒义。”林老师想引出人民和公民的区别问题。
　　“这就是人民和公民的区别之一，公民是个法律概念。还有，人民是个整体概念，” 他又叫起了彭其羽，这小子刚坐下去又开始打瞌睡了，“彭其羽，你说，你是人民吗？”
　　“当然！”彭其羽这回倒站得快，也回答得爽利。
　　“不可以，”林老师又纠正他，“你不能说你是人民。我们可以称作人民，但是你一个人是不可以称作人民的……”
　　“老师你就是不愿意承认我是人民，”彭其羽不乐意，他较起了劲儿，“人民的反义词是敌人，那么老师你说我是人民还是敌人？”
　　 “你当然不是敌人，是人民。”林老师肯定了他。
　　“这不就结了吗？我就是一个人民啊！”彭其羽手一摊，很满意地坐下了。
　　林老师发现自己给绕进去了，他忍不住对彭其羽吼了一声：“彭其羽，你这个刁民！”
　　全班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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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师没跟彭其羽计较，他知道这小子虽然聪明，有时候也挺不开窍的，特别在文科学习上，经常一根筋，完全是理科思维，所以这回倒未必是胡搅。
　　他就放过了他。
　　可是，下面这彭其羽的表现就让他忍无可忍了。
　　幻灯片上打出一张毛主席头像。“这是谁？”他又叫起了彭其羽，今天他跟彭其羽耗上了。
　　“唐国强！”彭其羽站起来就说，还挺大声。
　　可是，看他无辜的眼神，林老师敢肯定他绝不是捣乱。现在的孩子啊，整天不是上学做题就是上网看电视追星，哪有什么人文素养呢？这个数学学得好的孩子，听说也是一追星族，不知道毛主席只知道演毛主席的唐国强真是不奇怪。
　　林老师苦笑。
　　“我说，你平时不知道毛泽东倒也罢了，你没有做国庆作业吗？刚才人民公民的问题，还有毛泽东头像，这次的国庆作业都有啊！”林老师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彭其羽，把你的史社作业拿出来。”
　　林老师的作业从来不检查，他认为，都上初中了，还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重点学校的孩子，作业总是会完成的。
　　彭其羽站着不动了，磨磨蹭蹭。“老师，”他吞吞吐吐地说，“作业实在多，实在是没时间做史社了。”
　　“是吗？是你不重视史社吧？要再忙你都不会不做数学作业吧？”
　　“那可不是啊！”林老师本来是说彭其羽偏科，没想到这么一说，后排的几个男生跟着一起苦叫，“老师啊，数学作业谁敢不做啊，数学老师谁惹得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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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男生这么一说，班上就开了锅，大家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林老师叫了班长何耀阳起来说，何耀阳是在北京长大的，一口京片子，说话滴里答拉的，他站起来就倒起了苦水：“林老师啊，数学作业足足有三本哪！三本一百六十八页啊！八百多道题啊，国庆所有的时间拿来做数学都不够啊！……”
　　这个大嘴巴，把全班人都出卖了，反应灵敏的林老师就说：“把你们的史社作业拿出来。”
　　一点点悉悉索索的声音，只有几个人拿出了史社作业。
　　好啊！全班居然不到十个人做了史社作业！
　　其他科的作业呢？语文呢？英语呢？科学呢？林老师厉声质问，然后他一拍桌子：“都拿出来！”
　　仁慈老师发作起来也挺可怕，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
　　还是没有多少能拿出作业来。
　　“好好好，”林老师气结，他没想到，都初三了居然会不做作业，而且还是这么大面积不做，而且还是好多科都不做。
　　 “好，你们把数学作业拿出来吧。”这么一说，全班这齐刷刷，呼啦啦一下子全都亮出了数学作业，孩子们拿着数学作业本子使劲挥舞，好像在示威，又像在招摇，抑或是拿着证据在控告？
　　林老师管不了那么多。他拿过何耀阳的数学作业本，三本叠在一起翻了翻：“三本哪，整整三本作业，你们居然全班人马一个不剩地做完啦，连苏镭镭都做完啦。”他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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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苏镭镭都做完了。”林老师的感慨比较逗，这话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苏镭镭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为师我实在是太佩服你们啦。”林老师叹气，把作业本放在讲台上，然后一脸愤懑，“这个万老师，他这是在剥夺其他科目的作业时间。我找他去！”说完拎起何耀阳的作业本就往教室外走。
　　“老师不能去不能去！”教室里孩子们叫成了一片，“老师你千万不要去找万老师！”孩子们说。
　　大家知道，林老师找万老师理论的结果只会是，你们这帮兔崽子告状啊，告状我数学作业还要加大量。万老师校长都不怕，他怕谁啊？还怕你林老师吗？胡锦涛都他哥耶！
　　林老师可不理会大家的哀求声，开了门还是往外走，但是却给何耀阳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林老师啊，你可千万不能去啊，这个万老师万人恨的阎王爷我们可惹不起啊！”亏得何耀阳是个小胖子，把林老师给抱得死死的，小石墩似的栓住了林老师，让林老师一点都脱不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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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是不是给孩子抄国庆数学作业的事穿帮了？
　　何宛然接到万老师的召见电话，立马就往学校赶。
　　一路赶，何宛然就一路琢磨万老师为什么找她。她的孩子彭其羽，从小到大都是那种老师最省心也最不容易关注到的孩子。作为男孩子，他不调皮更不捣蛋，学习成绩中上，但是看得出有点男孩子特有的闷不拉叽的小聪明，好似读书还挺有潜力，这就让老师很放心，一般不去找他的麻烦。当然只有彭其羽他妈知道这小子其实没那么老实，他是蔫吧坏，就是对付老师和家长特有“智慧”，说白了，就是很狡猾。
　　何宛然第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给孩子抄国庆数学作业的事穿帮了？
　　因为按照彭其羽的说法，这个老师厉害得很，他是鹰眼犬鼻，铁嘴铜牙，还有一对顺风耳，连眉毛都是猫嘴上的胡子——可以用来探测老鼠洞的深浅，只要你一撒谎，他的眉毛和头发都竖了起来，精密探测天线似的探测到你话里的真假……
　　按彭其羽的描述，万老师是个可怕的怪兽。
　　不对啊，彭其羽就是因为觉得万老师不比自己往常的老师，所以才把她辛辛苦苦抄了几天几夜的数学作业给“毙”了，说我这作业可不能交给这个大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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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得大骂她的小兔崽子：“你以为你老妈是你秘书是你书童是你保姆啊？老娘我奋斗了几天几夜你一句不像就给打发了？以你老妈画漫画的功底，加上从小给你抄作业的深厚积累，我跟你的字谁还能看出个不像？你他妈要觉得不像就早说啊！”何宛然气得问候了她儿子的妈。
　　但还是给毫不留情地“毙”掉了。这小子嬉皮笑脸：“老妈你就当复习了一下初三数学嘛，活到老学到老吧！”
　　嗯，她这老妈的确活到老学到老。从小学开始给他抄语文生字，英语抄单词，数学练口算……进入初中，她这个漫画家还全部捡起了初中数理化。上回跟周小红上街，周小红看中了一件所谓的高档服装，她看一眼就说出这款服装的化学成分，连同分子式——不是她故意显摆，她给彭其羽抄作业抄到化学成分就自然说出分子式，然后下结论说，这什么高档服装，这么廉价的化学制品。
　　两个人逛完商场出来，闹市车来人往，挤成一团。周小红站在路边忽然尖叫：“这车轮胎压到我脚面啦！”然后猛拍车门和车窗。
　　何宛然赶忙拉住她，制止她：“车胎面积很大，受力面积大，压强就小，不会有事的，你乱叫这司机一急保不定还出乱子。”
　　周小红就定住了，龇牙咧嘴地看着车缓缓地从她面前擦过。
　　的确没事。
　　周小红很佩服：“咦，一日不见刮目看，你怎么变得这么懂科学了？想当年，你的理科成绩很烂啊。”
　　何宛然苦笑：“跟儿子学的。”
　　周小红道：“你为了教儿子自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