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都有病（长篇小说连载）

自由探戈

18．孩子，孩子，你太令人失望了！
　　周小红又气坏了。
　　她是祈乐儿在学校外流浪了一周后才知道乐儿午休已被赶出学校的。
　　这一天，她一上午在家就有点坐立不安的，好像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当然，有什么事，也只会与乐儿有关。最近的异象还是有点的。那就是，乐儿回来做作业的时间比原来长了些，原来，乐儿总有一些作业在学校利用午休的时间做完了，现在，全部在家做了。问她中午干吗了，说复习了一下。问复习什么了，乐儿就不耐烦，说，老妈你管得也太多啦。周小红只好噤声。只是心里就有点打鼓，这小妮子中午到底干什么了呢？

自由探戈

这天，周小红再也坐不住了。她感觉午休有可能出了问题，她决定，到学校侦查侦查去。
　　从周小红家到学校，坐公交，四十分钟，开车不堵车十来分钟，堵车就难说了。早晚上学放学，周小红和班上另一个女生包了一台车接送，花在路上半个多小时，加上偶尔的堵车，周小红都有点心疼。要是家在学校旁边就好了，周小红常常想。
　　周小红开了车去，估摸着孩子中午吃完饭的时间到了学校，然后进了学校，低着头往祈乐儿教室走。走到食堂门口，就看到乐儿跟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地往外走，她们没有去教室，而是往校门外走，看那祈乐儿喜笑颜开的样子啊，好像前面有什么好事等着她。
　　周小红就尾随着她们往校外走，这才意识到，他们是想出学校玩去。心头就不由得火星直冒了：难怪作业都没做啊，原来中午出去玩了！他们老师呢？老师怎么不管？
　　周小红恨不得叫人。她想对学校叫：“来人哪！毕业班的学生中午都出去玩，学校怎么不管啊？！”
　　谁也听不到这个初三毕业班家长内心忧心似焚的呼喊。然后，周小红看到更让她惊诧的场面。
　　走出校门，她们过了学校门口的马路，一转弯，就来到麦当劳门口，周小红跟着进了麦当劳，贴在墙边，躲在人后，找了个隐蔽点的地方，远远地望着，看她们要干吗。

自由探戈

　她们什么也没买，找了个小方桌，坐了下来，正好四人。
　　一个女孩子，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什么——什么？原来是一副牌，理牌、发牌，手很娴熟，大家嘻嘻哈哈，乐儿笑眯眯的——瞧那小样儿，她多幸福啊，她们，居然，打起牌来了！
　　这就是她这宝贝闺女初三毕业生涯中的一个中午。
　　周小红倒吸一口凉气，旋风一样从一个角落冲了出去——冷静，冷静！她在命令自己——你好歹还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老妈——你不能发疯，你不能撒泼，冷静，冷静！
　　她一路命令自己冷静，一路已经冲到孩子们面前。
　　“拿来，”在孩子们惊呆了的表情下，她把手一摊，“把你们的牌给我，跟我去学校跟老师汇报。”
　　“阿姨，”倒是一个女孩先回过神来，说，“不用汇报老师了，是老师把我们赶出来的。”
　　周小红有点似懂非懂，但是这些对她都不重要，她鄙视着祈乐儿。“你，跟我走。”
　　乐儿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自由探戈

她来到大马路上，疾步向前。南方秋天的风已经有点寒意，她心底早已是一片萧瑟和凄凉。这就是她要的女儿吗？这就是祈乐儿严酷竞争的中考生涯？这就是她辞职做全职老妈要面临的一切？
　　孩子，孩子，你太令人失望了！
　　成绩单上令人恐怖的两百名名次墨汁未干，你已经逍遥法外把学习抛诸脑后玩得不亦乐乎了。
　　孩子，让我怎么说你，孩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争气？你要气死逼死急死辛苦死你老妈吗？
　　周小红仰天叹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她以慌乱的步伐在街上疾奔，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又要去干什么。
　　她只好停了下来，面对着乐儿。
　　她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乐儿显然也吓坏了，她只是无措地看着妈妈。然后低下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妈妈，我错了。”
　　周小红泪水夺眶而出。

自由探戈

平时总是她跟她唠叨，孩子嫌她唠叨，还要反驳犟嘴，这一回，她处在多么有利的数落她的位置上，她怎么毫无力量说出责备的话来？倒弄得她像犯了错误的一方似的，哭，无助的，无语，说不出话来。
　　孩子的眼睛也红了。她那么惶恐地看着她，绵弱的，毫无抵抗的眼神，还有一些子惊恐。那意思是，她诚心诚意地认错，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她像个柔弱的小绵羊，楚楚可怜的，周小红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回学校去吧。”她拉起了孩子的手，“你知道错了就好了。”
　　她拉着孩子的手转身往回走，两个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孩子轻轻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往学校里走，走了几步回头跟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然后回头疾步向教室走去。
　　周小红望着孩子的背影，越发地伤感起来。她意识到，很快了，她和孩子之间，她将越来越多地给予你背影，而不是争吵与犟嘴。初三结束，她就要去上寄宿的高中了，一个礼拜回来一次；高中结束，她要去上大学，一个学期回来一次……迎接和别离将要代替往日的争吵和胡闹……
　　还要将那些责骂和争吵继续下去吗？还要让粗暴的责骂和争吵搅乱你们为时不多的和平共处的美好时光？还要让责骂和争吵伤害你和孩子之间的感情吗？
　　周小红暗暗对自己说，不能了。这样不是挺好吗？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自己错了，你看，看到妈妈哭，她紧张成那样。打牌是不对，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啊，白天上八小时课，晚上做作业到深夜，可以打一下牌，的确很开心啊。然后你一生气，她就内疚成那样……可怜啊，中考都快把人逼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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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你只是一个人在战斗
　　周小红行动起来了。
　　没什么说的，要搬家，搬到学校旁边去。为了中考，这是必须的。
　　一则可以节省路上的时间，二则中午可以接孩子回家。中考复习期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贵的，不就是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嘛，这些钱再多也得花！
　　可是，祈克飞不同意。
　　“你疯了，”他说，“不就是个中考吗？至于嘛，更何况，我们家离学校不算远。”
　　“你知不知道，我去了解了一下，乐儿附近学校的房子，离学校越近的就越贵，所谓近，也就是三五分钟的徒步路程，同一栋楼，如果没有电梯，楼层越高越贵，一楼最贵！”周小红已经考察过市场了，市场体现的状况就让她心惊不已，中考竞争激烈啊，原来很多毕业班家长都在这附近租了房子住了，她还蒙在鼓里。这都是那个姓林的班主任不称职，他早就应该让有条件的家长到学校附近租房住。当然，林老师会跟孩子他爹一样强调吧，一个小小的中考，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你跟这种人没法讲，他们不是不负责任，就是生活在真空里。

叉子兵

周小红只有跟祈克飞下最后通牒，她的安排是，把家里的房子租出去，拿着租金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这样也不增加任何经济负担。但是祈克飞却二话不说不同意，第一，才住了两年的新房子，他不可能租出去，舍不得；第二，为了中考去学校附近租房，没有必要。乐儿就那么紧张吗？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一个月至少也要三千块，一个月住上20来天，平均一天150块，每天就算省下一小时路程，还有中午两小时的休息时间，三小时，一小时五十块，“我们公司前台干半天也就五十块！”祈克飞这个账一算，觉得太不像话了，嚯，一个孩子的时间这么值钱？
　　周小红对他的计算嗤之以鼻，为了孩子的学业，一小时五十块算什么？只要是教育上的投资，多少她都不心疼！
　　事实上，祈克飞一个月就差这三千块吗？晚上跟朋友吃顿饭，少则三五百，多则千儿八百的，何曾看他心疼过？他不心疼那些挥霍腐败掉的钱，倒心疼花在孩子教育上的钱，说到底，他的生活观念跟周小红就不一致。他不认为孩子的教育是家里的头等大事，非但不头等，还不如他吃喝玩乐重要呢！
　　这就是男人啊，自私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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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周小红就恨得牙痒痒的了，痛恨之余还有孤独和绝望，本来教育孩子是夫妻共同的事业，可是他跟你压根不能“共同”到一起去，你只是一个人在战斗，你焦虑抓狂急火攻心……却没有一个人理解你、帮助你，你只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别无选择。你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她的父亲不把她的教育当回事，他对她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无所谓……那只有靠你，孩子只有靠你这个做妈的了。“世上只有妈妈好”，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一切和所有。你的事业，就是孩子的事业。
　　你别无选择，孩子的教育高于一切。为了在她最关键的时刻得到最好的教育条件，做母亲的可以跟全世界闹翻。孩子她不负责任的爹不肯搬家又有什么了不起？了不起我搬你不搬，我就不相信没有你我不能活！
　　周小红再没跟乐儿爹费口舌劝他搬家，三下五除二地，她到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三下五除二地，从家里收拾了两个人的换洗衣服，从搬家公司叫了辆小货车，找了个周末就把“家”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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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中考有没有那么重要？
　　何宛然家也发生了搬家不搬家的争论。要搬家的是彭其羽，何宛然和老公不答应。
　　彭其羽就跟爹妈算账：我每天上学路上来回要花去一小时，中午不能休息，下午效率不高，晚上做作业也跟着效率不高，这样我怎么跟别人拼学习呢？何宛然就张大了嘴巴直呼老公，喂！喂！你过来听你儿子说什么！他居然知道要跟别人拼学习哎！彭其羽就跟妈妈挥挥手，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搬家不搬家，怕花钱算我借的，将来俺还，不怕花钱拜托赶忙去找房子啊。
　　何宛然就问：你真的是为读好书去搬这个家的？小子，我不跟你开玩笑，搬家可不是件闹着玩的事！
　　彭其羽就说：我不开玩笑，中考可是件大事！
　　何宛然就拍大腿：苍天啊大地啊我的儿子懂事啦知道要学习啦！苍天啊大地啊您老开眼啦！……
　　彭逸松从卫生间出来，拎着裤子看老婆表演，对儿子歪歪嘴说，快扶好你妈，你别把你娘乐出神经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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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宛然就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小房子，两室一厅，八十年代的职工宿舍，很旧了。好在基本的家私电器齐全，搬了点生活用品过来就可以过日子了。搬家时彭逸松正好出差，一切都要何宛然去弄。一个人搬家虽然累点，何宛然倒也浑身是劲。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哎，从小到大一直吊儿郎当不把学习放在心上的彭其羽，居然说要好好学习了。还别说，自从上次数学考砸后，他的确用功了很多。
　　一个母亲，还有什么比看到孩子懂事更高兴呢？
　　但是，也许是高兴昏了头，何宛然这家搬得狼狈不堪。
　　首先是第一天骑自行车去买菜。出门是个下坡路，何宛然上了车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辆车放在家里很长时间没骑了，搬到这里发现离菜场远就带过来骑，但是上车前忘了检查一下车的性能，特别是刹车。何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车已经在风驰电掣地往坡下冲，何宛然拧一把刹车，天！果然失灵了！车还在加速……前方就是小区的大铁门，现在，何宛然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冲到小区大铁门上撞死，一个是即刻跳车摔伤……何宛然果断地选择了后者。说时迟，那时快，何宛然一个鹞子翻身就从车上跃了下来，随即整个人被掼到地上，身体擦向地面，又在地面上翻滚了几圈……
　　等到她在地上完全刹住，只感到膝盖、手肘、脚面……都火辣辣地疼。保安飞速地跑过来，将她搀扶起来，何宛然一看自己的膝盖，血肉模糊，一看自己的脚面，一大块皮耷拉着……何宛然哪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只吓得浑身发抖，哭不出来，也说不出话来……
　　儿子回来的时候，何宛然已经包成了一个木乃伊，她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彭其羽本来还兴冲冲地，显然是飞奔回来的，大概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妈妈呢，这一看，有点傻，说妈妈你怎么啦？